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沈浪的胸口传来。
他那只刚刚点在“归墟”星图上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
那句“你也得信一手……主角光环啊”的豪言壮语，还挂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悸动。
不是之前那种解压信息时，狂暴的能量冲击。
也不是广播坐标时，那种决绝的瞬间爆发。
这一次的悸动，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
那感觉，不像是被动触发，更像是一种……回应。
一个跨越了无尽时空，精准无比的回应。
洞府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沈浪脸上的那抹自嘲又决绝的笑意，一点点地僵硬，碎裂，最后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
这破骨头……还带接电话功能的？
他缓缓地，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夜凝。
夜凝依旧静静地站着，白衣胜雪，清冷如故。但沈浪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道灵魂层面的连接，正在传递过来一种极其细微的，高频的震颤。
那是她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分析刚才那道悸动的源头和属性。
“不是本地触发。”
夜凝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她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陈述着一个让沈浪浑身发冷的事实。
“这是一道应答信号。”
“应答信号？”沈浪的喉咙有些发干。
“肯定。”夜凝的分析快得惊人，“我们之前发出的信标，本质上是一个包含空间坐标和功法状态的‘查询’请求。刚刚的悸动，是对方服务器收到了这个请求后，发回的‘确认收到’回执。”
她顿了顿，用一种更直白的方式进行了解释。
“连接……已建立。”
连接已建立。
这五个字，像五座从天而降的冰山，轰然砸进了沈浪的灵识之海。
他之前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算计，无论是疯狂的“屠宰场计划”，还是豪赌一把的“归墟探宝”，都建立在一个基本前提之上。
那就是他们和万魔殿之间，存在着巨大的信息差和时间差。
他们是暗处的猎物，对方是明处的猎人，但猎人还不知道猎物在哪，需要时间来寻找。
可现在，夜凝告诉他，连接已建立。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他之前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在黑森林里踩了个捕兽夹，发出了点声音。
而事实是，他踩的根本不是捕兽夹，而是一个军用级别的红外线触发器，不仅瞬间暴露了自己的三维坐标，还直接接通了对方总司令的指挥室。
人家现在不仅知道你在哪，还知道你知道他们知道你在哪。
这还玩个屁的计谋？
还搞什么借刀杀人？
人家直接开着航母过来，连你带刀一起扬了！
“哈。”
沈浪干笑了一声，试图用他一贯的吐槽来缓解这股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寒气。
“所以，咱们这个盗版软件，不仅强制上报用户数据，现在还被官方远程激活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强制更新，然后格式化硬盘了？”
“你的类比……具备高度的功能性相似。”夜凝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用户’已被‘服务器’锁定并验证。根据标准协议，下一步，将是下达指令或进行数据抓取。”
“别说得那么专业术语！”沈浪几乎是低吼了出来，“说人话！”
夜凝沉默了片刻。
“他们要来了。”
……
与此同时。
在某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遥远之地。
这里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尽的虚无与死寂。
一座无法估量其大小的黑色宫殿，静静地悬浮在这片虚无的中央。
它仿佛是由最纯粹的黑暗与最古老的绝望凝聚而成，宫殿的轮廓在虚空中不断扭曲，吞噬着一切靠近它的概念，无论是光，还是时间。
这里，就是万魔殿。
宫殿的最深处，是一片更加纯粹的黑暗。
黑暗的中央，安放着一具由不知名黑色晶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影子仿佛与整个大殿的黑暗融为一体，没有形体，没有气息，甚至没有存在的概念。
如果不是那王座的存在，根本不会有任何生灵能察觉到，那里有一个“东西”。
亿万年的时光，在这里都失去了意义。
直到这一刻。
那片纯粹的黑暗中，有两点微光，缓缓亮起。
那不是眼睛。
那是两颗正在缓慢冷却的，燃尽了所有光和热的死亡恒星。
它们的亮起，没有带来任何光明，反而让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粘稠，更加沉重。
一道沙哑的，仿佛由无数枯骨摩擦而成的意志，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缓缓苏醒。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了整个万魔殿的时空结构之上。
“钥匙……被激活了。”
随着这道意志的扩散，王座之下，一团蠕动的阴影中，缓缓升起一道更加漆黑的人形轮廓。
它跪伏在地，整个身体都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丝毫的异动，仿佛在承受着来自整个宇宙的重量。
那道古老的意志，没有理会下方的朝拜者。
它的“视线”，似乎已经穿透了无尽的时空维度，精准地锁定在了某个微不足道的世界，某个同样微不足道的宗门，以及那个宗门里，两个命运已经被注定的“棋子”。
“派人去合欢宗。”
古老的意志下达了第二道指令。
指令言简意赅，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
跪伏在地的人形阴影，身体颤抖了一下，似乎在等待着后续的指示。
片刻的沉寂之后，那道意志终于给出了最终的目的。
“把‘容器’和‘钥匙’，带回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跪伏的阴影，无声无息地融化，消失在了原地。
王座上，那两颗代表着死亡恒星的光点，也缓缓黯淡下去，重新归于虚无。
整个万魔殿，再次恢复了那永恒的死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合欢宗，听雪峰，洞府之内。
空气压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沈浪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那沉重而徒劳的跳动声。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他脑中那无数条自救的方案，此刻看起来都像是一个个可悲的笑话。
夜凝投射在半空中的那片三维星图，依旧在缓缓旋转。
那颗代表着“归墟”秘境的暗红色星辰，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诱人。
那里，有他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
那里，有他掀翻棋盘的终极力量。
可现在，它看起来是那么的遥远。
远得像一个永远无法抵达的梦。
“多久？”
沈浪终于再次开口，嗓音干涩得厉害。
他问的不是万魔殿的人多久能到。
他问的是，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有多久。
“未知。”夜凝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静，也一如既往的残忍，“应答信号中，不包含时间戳。可能是下一瞬间，也可能是一个月后。”
听到这个答案，沈浪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
是啊，未知。
又是未知。
但这一次的未知，和之前的未知，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之前的未知，是不知道猎人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
而现在的未知，是不知道那颗已经瞄准了自己眉心的子弹，什么时候会出膛。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那股惊骇与慌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转化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
他看着夜凝，看着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绝美脸庞。
“凝儿。”
“我在。”
“你说，咱们的‘屠宰场计划’，成功率是68.9%，对吧？”
“基于之前的变量计算，是的。”夜凝回答。
“那现在呢？”沈浪追问，“在对方已经完成‘电话接通’的情况下，这个成功率，还剩多少？”
夜凝沉默了。
她那堪比神级计算机的大脑，似乎第一次遇到了难以量化的问题。
因为，当对手已经掀翻了桌子，开始用降维打击的方式来玩游戏时，任何基于原有规则的胜率计算，都失去了意义。
许久，她才给出了一个数字。
“趋近于……零。”
沈浪笑了。
那是一种彻底放弃了所有幻想，所有侥幸之后，所剩下的，最纯粹的，属于一个赌徒的疯狂。
“零吗？”
他低声自语，然后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懒散，七分玩世不恭的桃花眼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凶悍光芒。
“我这人，最不信的，就是零了。”
他的目光，越过夜凝，死死地盯住了那片漂浮在空中的星图。
盯住了那个名为“归墟”的，传说中的终点。
既然守株待兔的成功率是零。
那么，主动出击，去挑战那不到百分之十的生存率……
反而成了唯一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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