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坐在次卧书桌前,指尖轻轻从U盘上收回,金属外壳在掌心留下一道微凉的触感。
窗外暮色渐沉,楼下却比往常喧闹许多,脚步声交错着低语声,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没有开灯,黑暗中只凭声音便辨出是秦家在为晚宴忙碌。
他缓缓起身,拉开房门,步入走廊。
昏黄的顶灯洒落,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柔和的光晕,映出他修长而笔直的影子。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步履从容,仿佛踩着某种无声的节拍,不疾不徐,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客厅早已布置妥当,一张长长的红木餐桌横贯中央,银质餐具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佣人们来回穿梭,托盘轻稳,酒杯轻碰,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秦父端坐主位,神情专注地翻阅菜单,眉头微蹙似在斟酌细节;
秦母立于一旁,纤指轻点,指挥着花艺摆设,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江辰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衬衫,坐在沙发区的单人椅上,手中握着一杯清水,正低声与秦婉交谈。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细针般悄然扎进空气里。
林玄经过茶几时,顺手拾起一个空玻璃杯,走向角落的饮水机。
他的动作极稳,手腕微倾,水流如丝线般注入杯中,叮咚作响,在这喧嚣之中竟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此时,江辰忽然抬高了声音,语气里夹着几分刻意:“有些人最近总在公司晃来晃去,明明马上就要走了,还不安分。”
林玄的手顿了一下,水柱戛然而止。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涟漪慢慢平复。
他知道,这话是冲着他来的。
江辰站起身,朝他这边迈了一步,手臂随意搭在桌沿,姿态看似轻松,眼神却紧锁着林玄。
下一瞬,他身体猛地一歪,仿佛被人撞了一下,踉跄后退两步,慌忙伸手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哎哟!”他皱眉吸气,声音带着夸张的痛意,“谁这么不小心?”
秦婉立刻转身,快步走到江辰身边,一手紧紧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已下意识抚上他肩头。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毫不迟疑地刺向林玄,语气冰冷得如同寒霜降临:
“你别欺负江辰!”
林玄终于抬眼看向她。
她的眉头紧锁,唇角微抿,眼中满是防备与责难,仿佛他已经出手伤人,无需证据,也不需解释。
“我没碰他。”林玄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秦婉没有回应。
她转过头,仔细查看江辰的手臂,声音柔了下来:“疼不疼?要不要看看?”
江辰摇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
“没事,可能是我自己没站稳。
但他刚才确实靠得很近。”
林玄不再言语。他将杯子轻轻放在饮水机旁,转身走向客厅最远端的单人沙发——那里光线昏暗,几乎隐匿在墙角的阴影之中。
他坐下,背脊挺直如松,双手安静地搁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前方地毯上,仿佛凝视着某个只有他自己看得见的裂痕。
秦婉仍在低声安慰江辰。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湿巾,细心地为他擦拭手臂,动作温柔得近乎呵护。
江辰顺势说了句什么,她轻轻点头,神情渐渐缓和,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浅淡笑意。
林玄望着这一幕,记忆如潮水般倒流。
五年前婚礼那天,也是这样的灯光,也是这样的人群。
秦婉曾端着一杯水走到他面前,笑容温婉:“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要相信我。”
如今那句话,像一张被雨水泡烂的纸片,碎得再也拼不回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曾彻夜修复秦氏系统的致命漏洞,曾在融资会议上推演百万级模型,也曾在暴雨倾盆的深夜独自扛起三箱设备爬上六楼。
可这些事从未被提起,也无人问津。
秦父这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待会儿都坐好,别乱走动。今天请了记者拍几张照片,宣传一下新项目。”
秦母笑着附和:“江辰这次回来帮了大忙,必须重点提一提。”
他知道他们在说哪个项目——那是他耗时三个月打磨出的市场分析框架,逻辑严密、数据详实,却被江辰拿去稍作修改后署上自己名字提交,最终成了“归国精英力作”。
江辰听到夸奖,微微一笑,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向林玄。
那一眼极短,却意味深长,像是胜利者对败者的轻瞥。
林玄没有回避。但他也只是静静坐着,像一块沉默的磐石,任风吹浪打,不动分毫。
秦婉拉着江辰往主桌走去,边走边柔声道:“你坐我旁边,待会儿采访你也说几句。”
江辰点头,语气温柔:“听你的。”
他们从林玄面前走过,脚步坚定,未曾停留。
秦婉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他身上,仿佛那个角落根本不存在一个人。
林玄盯着地面。看见地毯上有那么一道细缝,像是年久失修的伤口,被椅子腿日复一日压出的痕迹。
他凝视着那条线,脑海中浮现昨天在公司看到的一份文件——江辰提交的资金申请单,金额两百万,用途写着“品牌推广”,收款方却是注册于境外的空壳公司,账户信息模糊不清。
那份文件,他悄悄备份了一份,存进了口袋里的U盘。
但现在说出来也没用。即便他拿出来,秦婉也会冷冷地质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你是怎么拿到的?”
就像上次技术草案被盗用的事,他明明查到了登录日志,证明账号异常,可秦婉宁愿相信江辰的“系统误判”,也不愿调取原始记录核实真相。
林玄抬起手,端起脚边的水杯。
水早已凉透,喝了一口,喉间泛起一阵涩意,像是吞下了整夜的冷风。
秦父开始打电话安排流程,语气严肃;
秦母指挥佣人调整灯光角度,确保每位宾客面容清晰。
江辰坐在主位侧旁,低头翻看平板,时不时与秦婉交换意见,两人低声交谈,默契十足。
林玄的位置在角落。
没有人过来叫他入座,也没有人留意他的存在。
一名年轻佣人端着果盘路过,不慎碰到了桌角,果汁洒出些许。
她连忙蹲下擦拭,手指微颤,动作慌张而局促。
林玄静静看着这一幕。
这栋房子里的人,做错事都知道低头收拾残局。
可有人明明造假成性,却能面带微笑,安然坐在主桌之上,接受赞美与敬酒。
江辰忽然又开口,语气诚恳得近乎关切:
“对了,刚才那个事,我觉得还是得提醒一下安保。有些人身份敏感,长期留在公司容易引起误会。”
所有人安静了一瞬,空气仿佛凝滞。
秦婉皱眉,声音微冷:“你是说林玄?”
江辰轻叹一声,语带无奈:
“我不是针对谁。但他毕竟要离开了,还经常进资料室,万一哪天真出了问题,谁都担不起责任。”
秦婉沉默了几秒,眸光微闪,终是开口:“我会跟人事说,让他明天交还所有权限卡。”
林玄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他知道那张卡是他亲手办理入职时领到的,五年来每一次进出公司大门都记录清晰,从未出过错。
如今,这张象征归属的卡片,竟成了“身份敏感”的证据。
他没有反驳。他知道,反驳无用。
秦婉已经做出了选择。
从她说出第一句“你不要欺负江辰”的那一刻起,天平就已经彻底倾斜。
林玄慢慢喝完剩下的水。
杯底只剩一圈薄薄的水渍,贴在内壁,像一段无法抹去的记忆。
他把杯子轻轻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响。
没人听见。
秦婉正在为江辰整理领带,指尖细致地抚平褶皱,叮嘱他待会儿面对镜头要自然些。
江辰微微低头,嘴角浮现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是猎人看见猎物踏入陷阱时的得意。
林玄看着他们映在玻璃门上的倒影。两人靠得很近,轮廓交融,宛如一对真正相濡以沫的伴侣。
他忽然想起上周在超市遇见的老同事。那人认出他后满脸惊讶:
“原来你就是秦总的老公?我一直以为你是家里请的管家。”
当时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否认。
现在他终于明白。
在这家人眼里,他从来不是丈夫,也不是员工,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替换的存在。
只要有人更会说话,更懂讨好,他就能被无声抹去,连一句挽留都不会有。
客厅灯火通明,主桌周围围满了人,笑语盈盈,觥筹交错。
林玄坐在角落,像一件摆错了位置的家具,安静、多余、无人问津。
他脊背依旧挺直,脸上毫无波澜,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秦婉终于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客厅。她看到了他,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她对佣人淡淡说道:“把那边的花挪一下,挡住那个角落的沙发,影响拍照。”
佣人应了一声,转身朝林玄这边走来。
林玄静静看着她搬起花架,一步一步靠近。绿植枝叶繁茂,层层叠叠,在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当花架被稳稳置于他与主桌之间时,枝叶交错如屏风,将他彻底隔开。
他坐在后面,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晃动,听不清他们在笑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显示晚上七点十二分。
距离离婚冷静期结束,还有两天。
他把手伸进口袋,指尖触到U盘。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坚硬而沉默,像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铁。
外面传来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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