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黑暗,如同缓缓退潮的海水,一点点让位于一种朦胧的、带着暗紫色幽光的感知。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唐林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意识中荡开第一圈涟漪。随即,更多的感知如同解冻的溪流,开始重新涌入。
首先感受到的,是“温度”。并非外界的灼热或寒冷,而是一种从身体内部、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如同浸泡在温泉中的暖意。这暖意温和而恒定,带着一种奇异的生命活力,渗透进他残破躯体的每一寸角落,滋养着干涸的经脉、修复着碎裂的骨骼、抚平着灵魂的创伤。
然后,是“力量”的感知。不再是之前那种虚弱、枯竭、油尽灯枯的无力感,而是一种……全新的、更加深邃、却也更加陌生的能量感,在他体内缓缓流淌、循环。这力量的核心,冰冷而沉重,带着寂灭与虚无的本质,如同凝固的暗夜;但其流淌的方式,却遵循着一种奇异而精密的规律,带着一丝属于他自己的、织法之道特有的梳理与调和韵律,如同在夜空中勾勒出有序的星轨。
最后,是“躯体”的实感。不再是之前那种仿佛随时会崩解、被晶化的脆弱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四肢的存在,肌肉的纹理,骨骼的坚实,以及皮肤下……那若隐若现的、如同暗紫色血管般遍布全身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并不狰狞,反而像是某种天然的、蕴含着法则力量的烙印,随着他的呼吸微微明灭,与体内那股冰冷而有序的力量遥相呼应。
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轻易捏碎岩石的力量感。没有僵硬,没有迟滞,只是对这具“新身体”的控制,还带着一丝生疏。
缓缓地,他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恐怖晶洞或黑暗虚空,而是一片……瑰丽而诡异的景象。
他悬浮在一个不大的、约莫数丈方圆的“水池”中。池水并非寻常液体,而是一种粘稠如汞、散发着柔和暖意的暗金色液体。液体中悬浮着无数细微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金色光点,如同星辰的尘埃。这些光点不断融入他的身体,带来持续的修复与滋养。
水池位于一个天然的、由暗紫色晶体构成的“莲台”之上。四周是更加巨大、更加古老的暗紫色晶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拱卫着这片小小的、温暖的空间。上方,晶洞穹顶垂下无数细小的、仿佛由纯粹能量凝结而成的金色光丝,如同雨帘,源源不断地汇入池中。
这里……是哪里?是晶脉的某个隐秘角落?还是那古老存在沉睡之地的边缘?
唐林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引爆晶柱、被能量狂潮吞噬的瞬间。按理说,他应该早已尸骨无存,或者被彻底晶体化。但现在,他不仅活着,身体似乎还被某种力量修复、甚至……改造了?
他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冰冷的晶台边缘。暗金色的池水从身上滑落,竟不沾衣,只留下一层淡淡的暖意。
他开始内视自身。
魂海(如果那还能称之为魂海的话)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原本的魂力海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缓慢旋转的、灰紫色的“星云旋涡”。旋涡中心,一点微弱的四色星光,如同风浪中的灯塔,代表着唐林最后的不灭本我与织法之道的核心坚持。旋涡主体,则由无数细密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暗紫色与幽黑色法则符文构成,按照某种源自晶脉“寂灭有序”法则的、极其复杂的结构排列、运转,散发出一种冰冷、沉重、却又蕴含着奇异“秩序美”的威压。而在旋涡外围,则弥漫着一层稀薄的、不断变幻色彩的、仿佛蕴含着古老混乱信息的黯淡光晕,如同星云的尘埃带。
这个全新的“意识核心”或者说“法则核心”,取代了原本的魂海与织法之心,成为了唐林力量、意识乃至“道”的根源。它同时容纳了他自身的“织法平衡”理念、晶脉的“寂灭有序”法则、以及一丝来自那古老存在的、混乱而古老的信息烙印。三者以一种极其危险而脆弱的方式达成了平衡,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畸形的、却又真实不虚的“道基”。
“我的道……变成了这个样子?”唐林感受着那灰紫色旋涡的冰冷韵律,心中五味杂陈。这绝非他原本追求的、纯粹“梳理与平衡”的织法之道,更像是在绝境中,被迫与“寂灭”和“混乱”媾和、异变后诞生的怪胎。其力量本质偏向冰冷与毁灭,与他过往的认知和情感都产生了某种隔阂。
但……这就是现实。是他在那场与古老存在的短暂“接触”中,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后,唯一留存下来的结果。抛弃它,就等于否定自己的存在。接受它,就意味着走上一条前所未有的、未知而危险的道路。
唐林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道”本就是求索之路,岂能一成不变?纵使前路荆棘密布,纵使自身已面目全非,但只要“我”还在,只要那份寻求“理解”与“平衡”的本心不灭,路,就在脚下!
他尝试着调动那灰紫色旋涡的力量。
一缕冰冷、沉重、带着寂灭气息,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梳理规律的暗紫色能量,从旋涡中流淌而出,沿着他体内那些新生的、遍布暗紫纹路的经脉,缓缓运行。
所过之处,经脉传来轻微的刺痛与冰凉感,却又异常坚韧通畅。这股力量的性质极端,破坏性极强,但在唐林意识的引导和那些暗紫纹路(似乎本身就蕴含着引导和稳定这种能量的结构)的约束下,竟然显得异常“驯服”和“可控”。
他伸出手,心念微动。
“嗤——”
指尖前方,空气无声无息地湮灭出一个米粒大小的、绝对黑暗的“点”,持续了约一息后,缓缓消散,留下一丝淡淡的虚无气息。
这是最基础的寂灭能量应用,威力不大,但其中蕴含的那种直接“否定存在”的本质,却让唐林心惊。这绝非寻常魂力所能比拟。
他又尝试着,将那暗紫色能量与魂海中那点四色星光代表的“织法之意”结合。
这一次,指尖亮起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缕极其细微的、扭曲着的、内部仿佛有暗紫与四色光丝交织流转的灰芒。灰芒周围的空间,出现了轻微的、有规律的波纹荡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抚平,却又在更微观的层面,发生着某种“侵蚀”与“重构”的对抗。
“兼具寂灭与梳理……混乱与秩序并存……”唐林看着指尖的灰芒,若有所思。这种全新的力量形态,其潜力和危险性,都远超他的想象。它似乎能同时作用于物质的“存在”与法则的“结构”层面。
他又检查了自身的修为境界。魂力等级这种传统的划分方式,似乎已经不太适用。若硬要比较,他感觉自己体内这股全新的、冰冷而有序的力量总量,大约相当于魂皇初期的水准,但其质变程度和对法则的亲和(尤其是对寂灭、空间类法则),恐怕连一些魂尊都未必能及。只是运用起来还极为生疏,且这股力量与自身原本的修行体系格格不入,需要大量时间去适应和探索。
此外,他的肉身强度也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提升。那些暗紫色的纹路不仅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和对寂灭能量的亲和,更让他的骨骼、肌肉、内脏都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晶化强化”,坚韧程度远超同阶炼体修士,且对火焰、腐蚀、乃至一定程度的精神攻击都有极强的抗性。
“算是……因祸得福?”唐林苦笑。这“福”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而且前路未知,隐患重重。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如何离开,以及……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叶孤影他们是否安全?影狱又在做什么?
他停止调息,从暗金色的池水中站起。身上的衣物早已在之前的磨难中化为飞灰,此刻赤身裸体。他心念一动,体表的暗紫色纹路微微亮起,一股冰冷的能量迅速在体表凝聚、延展,竟然形成了一件样式简单、却质地奇异、仿佛由暗紫色晶体与阴影交织而成的贴身衣袍。衣袍自动贴合身形,散发着淡淡的寂灭气息,竟也是一件不错的防护。
这是他对自身新力量的一种本能运用。
唐林迈步,踏出这温暖的能量池,踩在冰冷的晶体地面上。他环顾四周,这个小小的温暖空间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庇护着,与外界那种无处不在的、强烈的晶脉侵蚀气息隔离开来。但出口在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环绕“莲台”的那些巨大晶柱之间,一条相对狭窄、幽深的通道上。通道内,暗紫色的幽光流淌,那股熟悉的晶脉寂灭波动,正从那里传来。
没有其他选择。
唐林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灰紫色旋涡缓缓运转带来的冰冷力量,迈步,走进了那条幽深的通道。
通道蜿蜒,温度逐渐降低,暗紫色的光芒成为唯一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的甜腥腐朽气息再次变得浓郁,夹杂着更加精纯的寂灭能量,不断试图侵蚀唐林。但他体表的暗紫纹路微微闪烁,便将大部分侵蚀之力吸收或排斥,体内那股冰冷有序的力量更是隐隐与周围环境产生共鸣,让他行走其间,竟没有感到太多不适,反而如同鱼儿入水。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又来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晶洞空间。
这里的晶体结构更加庞大、扭曲,无数暗红色的“血管”纹路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晶柱之间,其中流淌的能量液体发出低沉的轰鸣。空间中央,有一条更加宽阔的暗紫色能量脉流奔腾而过,流向未知的深处。
而更让唐林瞳孔微缩的是,在这片空间的边缘,靠近脉流的一侧,他看到了明显的人工痕迹!
那是一些残破的、由某种抗侵蚀金属和晶石混合搭建的简陋平台和支架,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废弃的采矿工具、断裂的锁链,以及一些早已失去能量、变得灰败的监测符文碎片。平台附近,散落着一些人类的骸骨和魔渊生物的残骸,骸骨大多呈现出被晶化的迹象,显然死去已久。
“这里……曾被影狱探索和开采过?”唐林心中一凛。看来,自己并未脱离影狱的势力范围太远,这个晶脉深处,影狱也曾涉足,只是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比如惊动了深处的古老存在,或者此地环境过于险恶)而放弃了。
他走到一处相对完好的平台边缘,仔细观察。那些工具和符文风格,与他在“熔火地下城”外围看到的颇为相似。平台上还有一些模糊的刻痕,似乎是当年探索者留下的标记或警示,但大多已被能量侵蚀得难以辨认。
只有一处相对隐蔽的岩壁上,用某种抗侵蚀颜料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残缺的符号,似乎是某种简略地图和警告。
唐林勉强辨认出几个词:“……上游……禁……沉睡……勿近……”、“……下游……汇流……出口……险……”
上游?下游?是指这条能量脉流的方向吗?“沉睡”指的应该就是那古老存在。“出口”?
唐林精神一振!有出口的信息!
从地图残痕和符号指向来看,刻字者似乎是从下游方向来的,他们警告上游(更深处的“源核庭室”方向)有“沉睡”的禁忌存在,而他们来的下游方向,虽然标注着“险”,但似乎有“汇流”和可能的“出口”!
他现在的位置,根据能量流动的强弱判断,应该还在“源核庭室”的外围区域,属于“上游”范畴。那么,想要离开晶脉,就必须沿着能量脉流,朝“下游”方向前进!
虽然标注着“险”,但总比困死在这里,或者冒险再次接近那“沉睡”的存在要好!
唐林立刻做出了决定。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先驱者的残骸,默默致意,然后纵身一跃,落在了那条宽阔汹涌的暗紫色能量脉流旁。
脉流奔腾,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和侵蚀力。但唐林体内灰紫色旋涡运转,体表暗紫纹路亮起,竟让他稳稳站在脉流边缘,没有被卷入。他甚至能感觉到,脉流中精纯的寂灭能量,正隐隐与自己体内的力量相互吸引、共鸣。
或许……可以借助这股脉流的力量,顺流而下?那样速度会快很多,但风险也更大,一旦控制不好被卷入脉流核心,恐怕瞬间就会被同化或撕碎。
唐林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抬手,凝聚起一股冰冷有序的力量,在身前化作一面薄薄的、半透明的暗紫色能量护盾,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踏入了奔腾的脉流边缘。
“嗤——”
护盾与脉流能量接触,发出剧烈的侵蚀声响,光芒明灭不定,但竟然勉强支撑住了!唐林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与脉流能量在接触面发生着高速的、复杂的能量交换与对抗,他的护盾在快速消耗,但同时也在不断从脉流中汲取、转化能量进行补充,甚至隐隐有种被脉流推动的感觉。
可行!
他不再犹豫,整个人踏入脉流边缘,将大部分力量用于维持护盾和稳定身形,同时放松部分对抗,让自己随着脉流的汹涌力道,开始朝着下游方向,漂流而去!
暗紫色的能量波涛在身边翻滚,冰冷的寂灭气息无处不在。唐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力量,维持着脆弱的平衡,随着奔流,冲向未知的、被标记为“险”的下游出口……
乱流城,地火居小院,地下密室。
这里被玄月以更多阵法和鬼手提供的特殊材料进行了加固和隔绝,成为了“枭”带领的潜龙卫小队与叶孤影三人的临时指挥中枢。
密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中央悬浮的几面光影地图和能量监测符文散发着稳定的微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药草味和紧绷的气氛。
“枭”站在主位,面具下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面前不断更新的情报汇总。
“根据三号侦查点传回的消息,‘熔火区’东南方向,约三百里外的‘黑风谷’,昨日又有一个约有百人的小型魔裔部落被屠戮殆尽,现场残留的寂灭怨念气息与之前的袭击如出一辙。”一名潜龙卫低声汇报,“根据能量残留追踪,袭击者的撤退方向,隐约指向‘熔火区’核心。”
“第七号隐蔽观测阵眼监测到,‘熔火区’地下核心区域的热力波动在过去十二个时辰内提升了至少三成,能量抽取速率仍在加快,且有间歇性的、强烈的怨念能量爆发峰值。”另一名潜龙卫指着光影地图上几个闪烁的红点。
“我们在乱流城黑市安插的眼线回报,有几个背景神秘的商团,正在高价、大量收购‘镇魂玉’、‘凝血晶’、‘阴魄石’等用于稳定和引导怨念能量的材料,出货方隐约与几个有影狱背景的中间商有关。”情报继续汇总。
一条条线索,如同拼图碎片,逐渐勾勒出影狱“熔火区”据点内部正在进行的、某种需要海量生灵血魂和怨念能量的、紧锣密鼓的邪恶工程。
“他们在赶工。”“枭”冷声道,手指在地图上“熔火区”的核心位置敲了敲,“如此不计代价、不顾暴露风险地疯狂掠夺资源,只能说明,他们正在进行的‘仪式’或‘铸造’,到了最关键、最急迫的关头,可能遇到了某种瓶颈或意外,需要更多的‘燃料’来强行推动。”
“会是因为唐林道友在晶脉深处引发的变故吗?”虚尘子沉吟道,“墨麟当时仓皇撤离,晶脉能量供应很可能因此出现问题。”
“可能性很大。”玄月点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如果唐道友真的还困在晶脉深处,甚至就在那个据点内部……他的处境恐怕更加危险。影狱为了弥补能量缺口,必然会更加疯狂,对内部的控制和搜查也会更加严密。”
叶孤影默默擦拭着手中长剑,剑身映照着他冰冷的眸子。他没有说话,但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密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无论如何,我们的计划必须加快了。”“枭”沉声道,“不能坐视他们完成那个东西。鬼手城主那边联络得如何?”
“鬼手城主同意提供帮助。”虚尘子道,“他可以动用乱流城的部分地脉阵法权限,在我们行动时,于‘熔火区’外围制造一次大规模的地磁紊乱和能量潮汐,干扰其防御和探测体系,持续时间约为一炷香。但更深层次的介入,他明确表示无法做到,以免暴露自身与乱流城的关联,引来影狱的全面报复。”
“一炷香……够了。”“枭”目光闪烁,“我们的目标不是强攻,而是潜入、侦查、破坏关键节点,并尽可能确认唐林道友的下落。‘熔火区’据点庞大复杂,一炷香的混乱,足够我们打开一个缺口,潜入内部。”
他指向光影地图上,“熔火区”与“晶噬窟”之间那片模糊的“空间紊乱带”。
“这里是我们的突破口。根据鬼手提供的古老记载和我们的初步探查,这片区域因为靠近晶脉辐射区,空间结构长期不稳定,存在许多天然的、短暂存在的空间裂缝和薄弱点。影狱虽然稳定了主要据点区域的空间,但对于这片混乱的‘缓冲区’,投入的管控力量相对薄弱。”
“枭”调出几张模糊的能量图谱:“我们的一名擅长空间感知的队员,冒着风险近距离探查后发现,在这片‘紊乱带’深处,有一条极不稳定的、周期性出现的‘隐性空间湍流’,其末端能量指向,与‘熔火区’地下某个次级能量排放口的波动频率有微弱吻合。我们推测,这条‘湍流’可能在某些特定能量涨落周期,会短暂地连通到据点内部的那个排放口附近。”
“你的意思是……通过那条不稳定的空间湍流,直接潜入进去?”玄月微微蹙眉,“风险太高。且不说能否准确把握出现时机和坐标,就算成功进入,也可能直接落入敌人重兵把守的核心区域。”
“所以我们需要内应,或者至少是内部的准确情报,来确认潜入点和接应时机。”“枭”的目光看向叶孤影三人,“鬼手城主提到,唐林道友可能拥有与‘源晶’共鸣、甚至引动晶脉能量的特殊能力。如果他还活着,并且意识清醒,身处据点内部……我们或许可以尝试,通过外部对晶脉能量的特定干扰,向他发送简单的、约定好的信号,引导他在内部制造混乱或为我们标记安全路径。”
叶孤影擦拭长剑的动作微微一顿。
“如何发送信号?他又如何接收?”虚尘子问。
“鬼手城主有一座古老的‘地脉传讯阵’,可以通过引导特定的地脉能量波动,向晶脉深处发送极其微弱但特征明显的‘涟漪’信号,这种信号只有对晶脉能量极度敏感、且知晓特定频率的存在才能捕捉到。”“枭’解释道,“至于唐林道友能否接收……这取决于他的状态和对自身新能力的掌控程度。但这至少是一个希望。”
他顿了顿:“同时,我们也要做好唐林道友无法回应的准备。因此,双线并进。一队,由我带领,携带‘破禁锥’和‘匿影纱’,尝试通过那条空间湍流潜入,目标是确认‘圣器’铸造核心位置、破坏关键能量节点、并搜寻唐林道友踪迹。另一队,由叶道友、虚尘子道友、玄月仙子带领,在鬼手城主制造外围混乱时,从‘熔火区’另一个相对薄弱的、通往废弃矿道方向的侧翼入口进行佯攻和牵制,吸引敌人注意力,并为潜入队制造机会。”
计划周详,却也危险重重。无论是潜入还是佯攻,都无异于虎口拔牙。
“何时行动?”叶孤影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根据观测,下一次空间湍流活跃周期,在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同时,鬼手城主那边也需要时间准备地脉阵法的引导。”“枭’计算道,“三十六个时辰后,子夜时分,同时发动!”
“好。”叶孤影点头。
“另外,”‘枭’补充道,“我们需要更多关于据点内部结构的情报,尤其是能量节点和守卫分布的细节。这需要借助西荒本土的一些‘特殊渠道’。”
他的目光,投向了密室角落阴影中,一个一直沉默寡言、仿佛不存在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佝偻、披着破烂斗篷、看不清面目的老者,身上散发着与西荒戈壁一样的荒凉、古老而又带着一丝邪异的气息。
“这位是‘地听子’,西荒最老资格的‘穴居人’向导之一,他的族群世代生活在西荒地下,对地脉走势和古老通道了如指掌。他曾为影狱做过事,知道一些‘熔火区’外围废弃结构的秘密。”‘枭’介绍道。
地听子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皮肤如同老树皮、眼睛浑浊却偶尔闪过一丝精光的脸。他喉咙里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如同碎石摩擦:“熔火之底,有旧路,通‘废炉区’。那里曾是更早的探索者熔炼‘源晶粗矿’的地方,后来因事故废弃,被魔气浸染,守卫松懈。但路不好走,有很多‘沉睡的石头’和‘流淌的暗火’。”
“废炉区……能否绕过主要防线,接近核心区域?”玄月问。
“难。”地听子摇头,“废炉区离真正的核心‘颅骨炉’和‘血祭塔’还远,中间隔着‘熔岩河’和‘铸兵廊’,守卫森严。不过……废炉区下方,有一条几乎被遗忘的、用来排放高温废渣和污染能量的‘暗渠’,据说……很久以前,曾有人想通过暗渠做点什么,但失败了,留下了些东西,也堵死了路。如果你们能打通暗渠,或许能钻到更深处,但那里面的东西……嘿嘿。”他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干笑。
废弃的熔炼区,污染的暗渠……虽然危险,但听起来确实是一条可以避开正面防线的隐秘路径。
“详细的地图,或者带路。”叶孤影言简意赅。
地听子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伸出枯瘦如柴、指甲漆黑的手掌:“带路可以,但要价很高。我不要灵石,我要……三滴‘千年石髓’,还要你们承诺,事成之后,帮我的族群解决‘黑齿部落’的威胁。”
‘枭’与叶孤影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千年石髓”是滋养地脉、延寿培元的奇珍,鬼手城主那里或许有。至于“黑齿部落”,是西荒一个凶残的、与影狱有勾结的魔裔部落,本就是潜龙卫需要清除的目标之一。
“可以。”‘枭’点头应下。
地听子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卷脏兮兮的、不知什么材质的皮质地图,摊开在桌上。地图上绘制着错综复杂的线条和歪歪扭扭的符号,标注着许多只有穴居人才懂的地下标志。
随着地听子沙哑的解说和地图的补充,一条更加清晰、却也更加险恶的潜入路径,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
三十六个时辰。子夜。
决定西荒命运,也关乎唐林生死的暗流,即将涌向那座隐藏在地底深处的、熊熊燃烧的熔火之城。
“熔火区”地下,废弃的“旧炉区”。
这里位于庞大地下基地的东南边缘,与后来新建的、更加庞大先进的“熔炉核心区”隔着一道厚重的、布满了禁制的隔离墙。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焦糊味、金属锈蚀味、以及一种更加浓烈刺鼻的、混合了魔气与某种奇异辐射的污染气息。光线昏暗,只有少数几盏残破的、符文几乎熄灭的照明晶石,在厚重的尘埃和蛛网后投下晦暗的光斑。
巨大的、早已停止运转的熔炉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许多炉体上布满了恐怖的裂痕和烧融的孔洞,仿佛曾经历过可怕的爆炸。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黑色灰烬、凝固的金属熔渣、以及各种扭曲变形的废弃金属构件。一些角落,还散落着早已化作白骨的工人或守卫的残骸,骨骼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或紫黑色,显然死前受到了严重的污染侵蚀。
这里是被影狱主动放弃的“失败品”和“污染区”,正常情况下,除了偶尔有巡逻队远远地检查一下隔离墙的完整性,几乎无人踏足。连那些悍不畏死的熔岩魔裔和多足爬行生物,似乎也本能地厌恶此地的气息,很少靠近。
此刻,在旧炉区最深处,靠近那道厚重隔离墙的一个不起眼的、被大量废弃金属垃圾半掩着的角落里,地面一块看似寻常的、布满锈蚀和污垢的金属盖板,正被从下方极其缓慢、悄无声息地顶开一条缝隙。
一双锐利如鹰、在黑暗中依旧闪烁着微光的眼睛,透过缝隙,谨慎地扫视着外面死寂、昏暗、充满污染的环境。
是“枭”。他带领的潜入小队,历经艰险,终于通过那条不稳定的空间湍流和地听子指引的、危机四伏的废弃通道,抵达了此处。
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后,“枭”如同阴影般滑出,紧随其后,又有四道同样气息收敛到极致、行动敏捷如狸猫的身影悄然出现。他们都是“枭”麾下最精锐的潜龙卫,各有专长,修为皆在魂皇中期以上。
“已抵达目标区域‘旧炉区’。”“枭”通过特殊的神念传讯法器,向外界(叶孤影等人和鬼手城主)发送了简短的信号。他们携带的传讯法器经过特殊处理,能在一定程度上穿透此地混乱的能量场和屏蔽,但距离有限,且不能频繁使用。
“按计划,寻找‘暗渠’入口,向核心区渗透。保持静默,遭遇敌人,非必要不交战,以隐匿和摆脱为主。”“枭’向队员下达指令。
五人如同融入环境的幽灵,在这片废弃的钢铁坟墓中快速而无声地移动。地听子提供的地图虽然粗糙,但对于主要标志物的标注还算准确。他们很快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位于一座半坍塌的巨大熔炉下方、被厚重废渣几乎掩埋的“暗渠”入口。
入口是一道锈蚀严重的金属闸门,原本应该有阵法控制,但早已失效。闸门上布满了爪痕和撞击的凹痕,似乎曾有东西试图从里面出来。“枭”检查了一下闸门边缘的缝隙,感受到从中渗出的、更加污浊腥臭、且带着强烈魔气与辐射的气息。
“暗渠内部污染程度可能远超预期,启动‘净尘符’和‘抗魔护盾’。”“枭’低声道。队员立刻激发早已准备好的符箓和法器,周身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净化光晕和能量护盾。
两名擅长力量和解锁的潜龙卫上前,配合特殊的工具和巧劲,悄无声息地将沉重的闸门撬开一道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即便有净尘符过滤,依旧让人感到头晕目眩。缝隙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直径约莫五尺、内壁糊满了漆黑粘稠污垢、隐约可见废弃管道和金属框架的圆形通道。通道深处,传来隐隐的、如同污水流动般的哗啦声,以及一些更加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低吼。
“地听子说的‘沉睡的石头’和‘流淌的暗火’……看来就是指这里面的东西了。”“枭’银眸微眯,“保持队形,我在前,‘影牙’断后,注意上下左右,任何异常,即时警示。”
五人依次进入狭窄、污秽、充满未知危险的暗渠,身影迅速被黑暗和污浊吞噬。
暗渠内部比想象的更加复杂。它并非笔直,而是如同迷宫般蜿蜒曲折,有许多岔道和崩塌堵塞处。内壁的污垢中,嵌着许多大小不一、颜色暗沉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结石”(沉睡的石头?),散发出微弱的魔气辐射。地面和侧壁,不时有粘稠的、散发着暗红色微光和高温的、如同沥青般的“流体”(流淌的暗火?)缓缓流淌或滴落,一旦触碰,护盾便发出滋滋的侵蚀声。
更麻烦的是,暗渠中栖息着一些适应了此等极端污染环境的诡异生物。有拳头大小、甲壳坚硬、口器锋利、成群结队的“蚀铁甲虫”;有如同阴影般贴在污垢壁上、突然弹射袭击、能分泌麻痹毒素的“暗影水蛭”;甚至还有个别体型更大、形似被严重污染和辐射变异的“多足爬行生物”个体,它们更加狂暴,甲壳上布满了肿瘤般的增生和流淌的脓液,攻击性极强。
潜龙卫们手段老辣,配合默契。对于小群的蚀铁甲虫和暗影水蛭,多以巧劲震开或迅速击杀,避免发出过大动静。遇到变异的多足生物,则由“枭”亲自出手,以精准而致命的刺杀手法瞬间解决,并将尸体迅速处理(用特制的化尸粉或收纳进隔绝气息的容器),不留下痕迹。
即便如此,暗渠内的环境依旧严重迟滞了他们的进度,且不断消耗着他们的护盾力量和净化符箓。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处相对宽敞的、似乎是旧日某个小型沉淀池或分流站的空间。这里堆积的污垢和废弃物更多,空气中弥漫的魔气辐射也更强,那些“流淌的暗火”在此处汇集成一小片粘稠的“池塘”,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和高温。
而在池塘边缘,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上,“枭”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赫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蜷缩在地,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混合了污垢和暗红色“暗火”残留的痂壳,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气息微弱到近乎虚无,若非“枭”目力惊人且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发现。
是人类!而且从其体型和残破衣物的碎片(依稀能看出并非影狱制式)来看……很可能是外来者!
难道……是唐林?!
“枭”心中一震,立刻打出手势,让队员警戒四周,自己则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靠近。
靠近之后,看得更加清楚。此人头发凌乱纠结,沾满污垢,裸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与暗紫色纹路交织的状态,许多地方还有未愈合的伤口和焦痕。但其身体轮廓,尤其是那件由奇异能量凝聚而成的、残破的暗紫色衣袍……与叶孤影他们描述的唐林最后的状态,颇有几分相似!
“枭”蹲下身,伸出戴着特制手套的手,轻轻搭在此人颈侧。
指尖传来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脉搏跳动,冰冷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周围污浊能量隐隐共鸣的韵律。同时,一股极其隐晦、却本质极高的寂灭与有序并存的波动,从此人体内隐隐散发出来。
是他!真的是唐林!他竟然真的活着,还从晶脉深处来到了这里!只是状态似乎极差,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或沉眠!
“发现目标!状态昏迷,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位置在暗渠沉淀池区。”“枭’强抑心中的激动,立刻通过传讯法器,向外界发送了这条至关重要的信息!
然后,他尝试着,以最温和的魂力,轻轻刺激唐林的人中穴和几处醒神穴位,并低声呼唤:“唐林道友?唐林道友?能听到吗?”
蜷缩的人体,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布满污垢痂壳的眼皮,艰难地、颤抖着,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露出的,是一双……瞳孔颜色迥异的眼睛!
左眼,是一片冰冷、死寂、毫无情感的暗紫色,如同万年玄冰,倒映着周围污浊的暗红光芒。
右眼,瞳孔深处,一点微弱的四色星芒顽强闪烁,却充满了茫然、痛苦与极度的疲惫,以及一丝……即将被冰冷吞噬的不甘挣扎。
这双诡异的眼睛,茫然地、没有焦点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枭”,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凝聚起一丝意识。
“……是……谁?”干裂、嘶哑、仿佛两块锈铁摩擦的声音,从唐林喉间艰难地挤出。
“天机阁,潜龙卫,‘枭’。”‘枭’立刻表明身份,声音低沉而清晰,“叶孤影、虚尘子、玄月三位道友正在外围策应。唐林道友,你现在安全吗?能行动吗?”
“叶……孤影……安全……”唐林重复着这几个词,那右眼中的四色星芒似乎明亮了一丝,但左眼的暗紫依旧冰冷。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溢出暗红色的、带着晶屑的污血,身体颤抖不已,显然虚弱到了极点。
“你别动!”“枭’连忙按住他,迅速取出几枚最上品的疗伤和固本培元的丹药,“先服下丹药,稳定伤势。外面情况复杂,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与叶道友他们会合。”
唐林没有拒绝,任由“枭’将丹药送入他口中。丹药化开,精纯的药力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混乱的意识,让他眼中的清明之色稍稍多了一分。
他吃力地环顾四周,看着这污秽绝望的环境,以及“枭’和他身后几名潜龙卫紧张而警惕的神情,破碎的记忆和感知开始一点点拼凑。
晶脉……漂流……出口……污浊的能量乱流……艰难的攀爬……最终力竭昏迷……
自己……竟然真的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出来了?还遇到了……援兵?
“这里……是哪里?影狱的……”唐林嘶哑地问。
“影狱‘熔火区’据点的废弃暗渠深处。”“枭’快速解释道,“我们正在执行潜入侦查和破坏任务,同时搜寻你的下落。唐林道友,你知道这里靠近影狱的什么区域吗?‘圣器’铸造的核心在哪里?你的状态如何?能否为我们提供指引?”
一连串的问题,让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唐林有些应接不暇。他喘息着,努力调动那沉重迟滞的思维和混乱的记忆。
“……核心……‘颅骨炉’……‘血祭塔’……能量……从晶脉抽取……还有……怨念……”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指向暗渠更深处的方向,“那边……更深处……有很强的……能量波动……和……惨叫……”
“枭’精神一振!唐林果然知道关键信息!
“从这里,能接近核心区吗?有没有相对安全的路径?”他急切地问。
唐林茫然地摇了摇头,右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我……不知道……我是被……污浊的能量乱流……冲进来的……这里……很危险……有东西……醒了……”
他的话音刚落——
“嘶嘎——!!!”
一声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疯狂恶意的嘶吼,猛地从暗渠深处、那片粘稠的“暗火池塘”方向爆发出来!
紧接着,整个沉淀池空间剧烈震动!池塘中粘稠的暗红色“流体”如同沸腾般翻滚、隆起!一个庞大、扭曲、由无数污垢、金属残骸、蠕动的暗红“流体”以及……隐约可辨的人类与魔物残骸强行糅合而成的、不可名状的怪物,缓缓从池塘中“站”了起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身躯不断流淌、变形,表面布满了一张张痛苦扭曲、无声嘶吼的面孔轮廓,散发出滔天的怨念、魔气、辐射以及……一丝与晶脉同源、却被严重污染扭曲的寂灭波动!
这就是地听子警告的,暗渠深处“沉睡”的、被遗弃的失败实验体与污染能量结合后诞生的怪物!它被唐林和潜龙卫们的气息,以及唐林身上那特殊的晶脉波动……惊醒了!
“准备战斗!”“枭’厉喝一声,瞬间挡在虚弱的唐林身前,手中已多了一对散发着幽暗寒光的弧形短刃!
四名潜龙卫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各自祭出法宝,结成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型,将唐林护在中间。
而那扭曲的污秽怪物,已经用它那流淌着暗火和污垢的、如同触手又似肢体的部分,带着疯狂的恶意与毁灭的气息,朝着他们狠狠拍下!
暗渠深处的遭遇战,一触即发!而这里的动静,是否会惊动上方旧炉区,乃至更深处核心区的影狱守卫?
唐林的回归,带来的不仅是希望,也可能是一场提前引爆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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