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李从珂染病,宫闱暗流涌
洛阳,清泰三年的深秋比往年更加肃杀。宫墙外,最后一簇槭叶在寒风中颤抖,最终打着旋儿飘落在玄武门冰冷的青石板上。宫内,太医署正堂灯火通明,十余名太医彻夜未眠,他们面色凝重地围着一张脉案低声争论,案上摊开的医书被翻得卷了边,却无人能对天子的病情做出确切的论断。
寝殿深处,龙榻上的李从珂已经昏睡了整整三日。这位曾经骁勇善战的河东节度使,如今形容枯槁,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急促。只有紧锁的眉头和偶尔在昏迷中发出的呓语,还昭示着他内心深处未曾平息的忧惧——安重荣...契丹...石敬瑭...
苏木站在寝殿外的廊下,任凭夜风掀起他玄色官袍的衣角。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他本不该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内宫。但此刻,权力的天平正因天子的病危而剧烈摇摆,任何一点迟疑都可能让数年经营毁于一旦。他手中攥着一封密报,薄薄的竹简几乎要被捏碎——那是安插在成德节度使府的眼线刚刚传来的急报:安重荣的密使已于三日前抵达洛阳,并未经由鸿胪寺,而是径直进了皇后的永宁宫。
大人,冯相公到了。王德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这位以谨慎着称的内侍监压低声音禀报。苏木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偏殿。在那里,白发苍苍的冯道正端着茶盏,浑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宫墙,看到权力漩涡最深处涌动的暗流。
苏相公,这茶凉了。冯道放下茶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就如这人心,一旦冷了,再想焐热,难啊。
苏木在他对面落座,将密报推至案几中央:冯公,您看看这个。
冯道展开竹简,昏黄的烛光下,他布满皱纹的手指微微颤抖。密报内容详细得令人心惊:安重荣不仅许诺割让幽云三州,更愿每年进贡战马三千匹、绢布五万匹,只求皇后在陛下面前进言,废黜太子李从厚,改立年仅六岁的李从益为储君。而皇后刘氏的条件是,一旦事成,安重荣必须出兵清君侧,诛杀蒙蔽圣听的权臣——矛头直指苏木。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冯道冷笑,废长立幼,引藩入京,诛杀功臣。皇后娘娘这手段,倒是比当年的韦后还要干脆利落。
苏木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殿外摇曳的烛火上。作为纵横家,他早已看穿了这局中更深层的杀机:皇后刘氏出身寒微,本是李嗣源的侍女,因诞下李从益才得以封后。她比谁都清楚,一旦成年且颇得军心的太子李从厚继位,她这个无根基的太后将毫无立足之地。而安重荣的野心更大——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割地称王,更是借着扶幼主的名义,成为第二个曹操。
冯公,您看此事当如何化解?苏木声音平静,仿佛讨论的不过是明日朝会上的礼仪章程。
冯道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苏相公心中早有定计,何必考校老夫?只是这计策中,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苏木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明日辰时,陛下若仍不能苏醒,皇后必会在朝会上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储,要求立从益殿下为监国。届时,我需要冯公与我一同入宫,在皇后面前演一出戏。
演戏?冯道挑眉。
苏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忠臣忧国,贤相谏言的大戏。冯公需以三朝元老的身份,力陈国难当头,当立长君以安天下;而我,则负责让皇后相信,安重荣的密信已经落在我们手中。
冯道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一个釜底抽薪。但皇后若是不信呢?
她会信的。苏木站起身,负手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因为我会让她看到,安重荣的使者此刻正在王彦章的军营里。
冯道愣了愣,随即哑然失笑:原来苏相公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是,王彦章不是正在北方防备契丹吗?
正因如此,才更让皇后相信。苏木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纵横家特有的光芒,安重荣的使者行踪诡秘,走的是商道,本不该出现在军营。但皇后心中必然有鬼,她越是想遮掩,越会觉得处处都是破绽。我只需让王彦章在军中无意间发现一名形迹可疑的契丹细作巧合地搜出一封与成德节度使府往来的书信——至于书信内容,就由不得安重荣不认了。
离间分化,借力打力。冯道喃喃道,苏相公的纵横术,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预判。冯道起身告辞,走到殿门口时,忽然回头:苏相公,你当真不怕背上欺凌孤儿寡母的骂名?
骂名?苏木望着这位历经四朝不倒的政坛常青树,语气中带着几分苍凉,冯公,这乱世之中,仁义道德不过是强者书写的篇章。皇后若真为江山社稷,我苏木甘愿让贤;但她为一己私欲,勾结藩镇,引狼入室,置万民于水火——这骂名,我背得心甘情愿。
冯道深深看了他一眼,拱手离去。殿外,晨钟终于敲响,悠扬的钟声穿透层层宫墙,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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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含元殿。
朝臣们按品阶肃立,窃窃私语声在殿内嗡嗡作响。李从厚站在太子之位上,面色凝重如铁。他今年不过二十三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但此刻却显得格外沉寂——作为储君,他比谁都清楚,这大殿上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经倒向了永宁宫。
陛下龙体欠安,国不可一日无君。内侍监王德妃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响起,皇后娘娘懿旨,着六皇子李从益殿下暂代监国,太子殿下辅政,诸公可有异议?
殿内瞬间死寂。
这提议看似折中——太子辅政,皇子监国,实则将太子置于傀儡之位。六岁的李从益懂得什么?所有奏章必然由皇后批示,外戚干政之势将成定局。更可怕的是,一旦李从珂驾崩,这的身份就是最佳的继位理由。届时,手握重兵的安重荣入京,这后唐江山,便要改姓了。
臣有异议。
苏木缓步出列,玄色官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并未看向御座旁的珠帘——那里,皇后刘氏正抱着李从益端坐,而是将目光投向满朝文武:陛下只是昏迷,并未驾崩。太子殿下监国,本是名正言顺。如今另立监国,置太子于何地?置祖宗法度于何地?
珠帘后传来皇后冰冷的声音:苏相公此言差矣。太子年轻,未经大事,从益虽幼,却有本宫亲自教导。如今外有契丹虎视眈眈,内有藩镇蠢蠢欲动,正需要一位能凝聚人心的监国。
凝聚人心?苏木冷笑,敢问娘娘,安重荣的密使昨夜在永宁宫待了整整两个时辰,商议的可是凝聚人心之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皇后的声音陡然尖锐:苏木!你竟敢派人监视本宫!
臣不敢。苏木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高高举起,只是昨夜巡防营在北市抓获一名契丹细作,搜出了这封书信。书信中,安重荣节度使竟以陛下病危,幼主当立为由,请求契丹主共襄盛举。臣不明白,这二字,指的是什么?
珠帘剧烈晃动,显然皇后已经失态。但她很快稳住声音:一派胡言!这定是有人伪造,想要离间朝廷与藩镇!
伪造?苏木转身,目光如刀,那请问娘娘,为何安重荣的使者今日凌晨会出现在王彦章将军的军营中?王将军方才飞骑传书,说那使者自称奉皇后懿旨,犒赏三军。臣想请问,娘娘要犒赏的,是哪三军?是河东军,还是成德军?
一连串的质问如重锤击鼓,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张敬达的旧党面如土色,太子党则精神大振。冯道适时出列,颤巍巍地拜倒:老臣冯道,叩请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立太子监国,以安天下之心!
有了这位三朝元老带头,朝臣们纷纷跪倒,山呼:请立太子监国!
珠帘后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木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终于,皇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诸公如此坚持,便依冯相公所言。太子监国,苏相公辅政。但本宫要提醒苏相公——这江山,终究是李家的江山。
散朝后,苏木走出含元殿,后背已被冷汗浸透。王德妃悄然跟上,递给他一封蜡丸:大人,皇后刚才密令,让安重荣的使者今晚在城东土地庙等候,她要送出真正的密信。
苏木捏碎蜡丸,里面只有八个字:计划有变,另寻时机。
他抬头望向永宁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一个另寻时机——皇后这是在告诉他,她不会善罢甘休,而安重荣这把刀,迟早还会落下。
告诉郭威,苏木将蜡丸捏成粉末,任由秋风吹散,护送那位使者,安全返回成德。记住,要平平安安,不能有任何闪失。
王德妃领命而去。苏木独自站在空旷的广场上,听着身后宫墙内传来的更鼓声。他知道,今天的胜利不过是暂时的。皇后、安重荣、契丹,还有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旧党,都在等待下一个机会。
而他,也需要准备更多的——石敬瑭、刘知远、郭威……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纵横家的棋局,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天下大势的走向。
夜风渐冷,苏木紧了紧官袍,大步走向枢密院。在那里,一份关于诸藩镇兵力分布与将领心性详录的卷宗,正等着他批阅。乱世棋局,落子无悔,而他苏木,既然选择了以天下为棋盘,就早已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宫墙深处,永宁宫的灯火彻夜未熄。皇后刘氏抱着熟睡的李从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中闪烁着不屈的火焰。她知道,今日败给了苏木的权谋,但母子的性命和未来,她绝不会轻易放手。
而在千里之外的成德节度使府,安重荣收到使者安然返回的消息后,却陷入了更深的沉思。苏木没有扣留使者,反而护送他回来——这一手,比他预想的任何反应都要高明。这位纵横家是在告诉他:你的把柄在我手中,但我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有趣。安重荣将密信投入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苏木,你究竟想下多大的一盘棋?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明暗不定,正如这乱世中,每一个试图掌握自己命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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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昏迷了六天的李从珂终于苏醒。当他听到太子监国、苏木辅政的消息后,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对跪在床前的苏木说:苏卿,朕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这江山……你替朕看好。
苏木叩首,额头触到冰冷的地面:臣,万死不辞。
他抬起头时,看到天子眼中深深的疲惫与信任交织。那一刻,他忽然想起父亲临死前的话:勿念私仇,以天下为棋局,以万民为棋子。
是的,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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