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的轻响。有位穿茜色罗裙的美人悄悄拽了拽尹姬的袖角——那是刚入宫半年的王良人，从前总被吕雉宫里的宫女克扣脂粉。此刻她缩在尹姬身后，小声道：妾倒觉得好，上月我房里的炭盆被人踢翻，找司房理论反被骂位分低也配讲究，若有了新规……
王良人说得是。林晓指尖划过案上的《内宫司掌条例》，往后各宫用度由尚宫局统一登记，每月初一在显阳殿张榜公示。若有克扣短少，无论是主位还是宫娥，一概按律处置。她抬眼扫过众人，至于侍寝……
林义主是要学那周制，按身份高低轮值？说话的是位穿墨绿锦袍的女子，林晓认得是刘邦旧部之女傅美人，素日最是心直口快。
非也。林晓摇头，新规里说侍寝以贤德为先，才貌为次，每月由尚宫、尚仪两位女官共同考评，言行得体者记功，搬弄是非者记过。月末按功过排序，前三位可侍寝。她从袖中取出个竹编的签筒，若遇平月难分高下，便以抽花签定次序。既公平，又添些雅趣。
傅美人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摸那签筒：这倒新鲜！那花签上写的是……
是《诗经》里的句子。林晓笑着按住她的手，《关雎》《桃夭》《螽斯》，都是讨喜的。
殿内气氛渐渐松快起来。有位穿鹅黄襦裙的小美人凑到戚夫人身边，小声道：戚夫人，前日您房里的小宫女被尚食局扣了蜜渍樱桃，如今有了新规……
昨日尚食局的宋典膳已带着那盒樱桃来赔罪了。戚夫人终于展颜一笑，林阿姊说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往后谁还敢仗势欺人？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绿荷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主儿，吕皇后宫里的崔尚宫求见，说要交回皇后印信。
林晓接过漆盒，掀开盖子，见一方羊脂玉印静静躺在锦缎上，印纽雕着衔珠凤鸟，正是吕雉掌管后宫十年的凭证。她指尖触到玉面，凉意顺着掌心往上爬。
上回见这方印，还是吕雉在祭祀日当众摔碎林晓的玉璜时，那玉屑飞溅的声响，此刻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回崔尚宫，就说印信暂由尚宫局收管。林晓合上漆盒，待陛下下旨，再行处置。
绿荷应了，刚要退下，却被尹姬叫住：且慢。她起身走到林晓案前，裾角扫过满地晨光，林义主，妾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往后每月考评，能否让各宫派个宫女旁听？尹姬垂眸，妾从前跟着皇后，见惯了暗箱操作……
林晓不假思索应下，不仅旁听，考评结果还要让各宫掌事嬷嬷签字画押。若有异议，三日内可到我这里申诉。
这时，殿内响起一阵细碎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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