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一役的尘埃落定后,林玄并未急于奔赴那名声赫赫的天下会。武道修行,张弛有道,一味猛进并非上策。他择了一座名为“清溪”的小镇落脚,镇子不大,依山傍水,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温润,正适合他静心梳理此番见闻,以及适应这方天地愈发清晰的法则脉络。
镇上一家名为“迎客来”的客栈,虽不华丽,却胜在洁净。林玄拣了个临窗的雅座,点了一壶清茶,几碟小菜,任由窗外的喧嚣与市井的烟火气将自己包裹。他看似在品茶观景,实则心神内敛,每一缕呼吸都与天地元气进行着微妙的交换。自以火麒麟逸散的麟血之气淬体后,他能感觉到,自己那历经数个世界打磨的功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这个更高武的世界同频共振。
射雕世界的内功是“基”,陆小凤世界的精神是“意”,秦时明月世界的百家思想是“理”。如今,这三者在这风云世界磅礴的天地元气催化下,正隐隐有融为一炉的趋势。
念及于此,林玄心中一动,欲要验证一番自己对力量的掌控是否依旧精微。他缓缓放下茶杯,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如握一柄无形之剑,对着面前那张厚实的八仙桌桌面,看似随意地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木屑飞溅。动作轻柔得仿佛只是情人间的抚摸。然而,就在他指尖划过之处,一道细如发丝、却深可寸许的刻痕悄然呈现。刻痕边缘光滑如镜,不见丝毫毛刺,仿佛这坚实的木料本就是一块豆腐。更奇的是,这道剑痕之中,蕴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螺旋劲力,让整张桌子的木质纤维都围绕着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扭曲,却又被一股更强的力量约束着,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不至于崩裂。
这是他对国术“寸劲”、“螺旋劲”与内家真气完美结合的又一次尝试。结果,他很满意。
“好俊的指法!好精纯的剑意!”
一个压抑着激动与震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玄目光未动,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仿佛那惊世骇俗的一指并非出自他手。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桌旁。男子腰间悬挂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双手手背布满老茧,显然是个中高手。此刻,他正死死盯着桌面那道剑痕,眼神中先是不可思议,随即化为狂热的崇敬,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林玄这一手,看似平淡,但在行家眼中,却不啻于平地惊雷。不发一丝声响,不带半点烟火气,便能在坚木上留下如此精妙的痕迹,这已不是单纯的指力或剑气,而是对“力”的理解与运用,达到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
“阁下是?”林玄淡然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那劲装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躬身行礼,姿态恭敬到了极点:“晚辈拜剑山庄管事傲三,见过前辈!方才惊扰前辈雅兴,还望恕罪!”
“拜剑山庄?”林玄心中微动,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拒绝的请柬。
“正是。”傲三不敢抬头,从怀中取出一份用玄铁为底、鎏金为饰的请柬,双手恭敬地奉上,“晚辈奉庄主之命,遍寻天下剑道高人。我家庄主穷尽毕生心血,即将铸成一柄旷古烁今的绝世神兵,名为‘败亡之剑’。特此邀请天下英雄,于下月初三,共赴剑池,观摩神剑出世之盛典。以前辈这般神鬼莫测的剑道修为,若能莅临,实乃我拜剑山庄的无上荣光!”
他的语气诚挚无比,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在他看来,天下间任何一个剑客,都无法拒绝这样的邀请。
林玄的目光落在那份精美的请柬上。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请柬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他的感知蔓延开来。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冰冷,而是一种源自精神层面的悸动。
他的精神修为在陆小凤世界早已磨砺得剔透玲珑,对杀意、恶意尤为敏感。此刻,从这小小的请柬之上附着的一丝微弱气息中,他“看”到的,却远比单纯的杀意要复杂、要恐怖得多。
那是一股冲天的戾气,仿佛凝聚了世间最深沉的恶毒;是一股化不开的怨念,好似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更有一股深入骨髓的不祥之气,仅仅是感知,就让他联想到了“毁灭”与“终结”。
这柄所谓的“败亡之剑”,绝非正道之物。它的铸造过程,必然沾满了血腥与罪孽,甚至可能用上了某种有伤天和的祭祀之法。这样的兵器,纵然威力绝伦,也只会引人入魔,与他所追求的清明纯粹、包容万象的武道背道而驰。
“多谢贵庄主美意。”林玄的手指在距离请柬一寸之处停下,缓缓收回,语气依旧平淡,“铸剑之事,非我所好,林某志不在此。盛会,便不去了。”
傲三脸上的狂热与期待瞬间凝固,化为愕然。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观摩绝世神兵出世,这是何等的机缘?眼前这位前辈竟连请柬都未曾接过,便一口回绝。
“前辈……”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林玄却只是端起了茶杯,轻轻吹了吹浮起的茶叶,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熙攘的街道,仿佛这间客栈里,已只剩下他一人。那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傲三心中一凛,他能感觉到,对方虽然气息平和,但那份淡漠之下,却隐藏着一片深不可测的渊海。再多言语,只会是自取其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份未能送出的遗憾与震惊压下,再次躬身行礼:“既如此,晚辈不敢强求。告辞。”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收回请柬,恭敬地倒退三步,方才转身,快步离去。
直到傲三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林玄才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回桌面的那道剑痕上。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股螺旋劲力瞬间消弭,剑痕周围被扭曲的木质纤维也缓缓恢复了原状。
“拜剑山庄……”他低声自语。
从火麟剑碎片与雪饮刀中,他初窥此界神兵与人血脉相连的奥秘。而今日,这“败亡之剑”的请柬,又让他见识到了另一种可能——将戾气、怨念这等极致的情感与意志,强行灌注于兵器之中。
这个世界的“神兵”,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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