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老棍家那场暗藏机锋的宴席回来，苏明远一夜未眠。王老棍最后那几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话，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头。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硬顶下去，吃亏的只能是根基浅薄的苏家。
第二天一早，他将家人召集起来，将昨晚的情形和自己的担忧说了。
苏明义一听就炸了：“他想硬抢不成？老子跟他拼了！”说着就要去抄家伙。
“大哥！”苏明远连忙按住他，“拼？拿什么拼？咱们是流犯，他是地头蛇，硬碰硬，最后倒霉的是咱们！”
“那咋办？难道真把种子交出去？”赵氏急道，虽然怕，但更舍不得那些高产的土豆种。
苏晚晚沉吟片刻，开口道：“爹，大伯，三伯，王里正之所以紧逼不舍，无非是看到了高产种子带来的巨大利益。咱们若是死死攥着，在他眼里就是一块肥肉。但如果我们主动分润一些好处，将他的利益和咱们绑在一起，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
“绑在一起？”苏明德不解，“怎么绑？”
“他不是想要种子吗？”苏晚晚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咱们可以给，但不能白给，也不能全给。”
她详细解释道：“咱们可以主动去找王里正，表明愿意将一部分土豆种子‘献’给村里，由他出面组织试种。但是，试种的人家得由咱们一起选定，必须是老实本分、愿意听从指导的。种植过程中，咱们可以提供一些基本的注意事项，但绝不承诺产量。收成之后，种子归还村里，由里正分配，但咱们苏家，要有优先换取或购买的权利。”
“这……这不是还是把种子给出去了吗？”赵氏心疼道。
“三伯娘，”苏晚晚耐心分析，“咱们只拿出一小部分种子，自家留足。让王里正出面组织，功劳是他的，但实际的控制权，通过人选和指导，咱们还能保留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一旦试种成功，受益的村民会感激王里正，更会感激咱们苏家。王里正得了名声和实际好处，就不会再把咱们往死里逼，因为逼死了咱们，明年谁还能提供种子和技术？其他村民得了实惠，也会站在咱们这边。这叫以退为进，利益捆绑。”
苏明远听着女儿的分析，眼睛越来越亮。这法子，既避免了与王老棍的正面冲突，又巧妙地将他拉到了同一阵线，还赢得了部分民心。
“好！晚晚这法子好！”苏明远一拍大腿，“就这么办！我这就去找王老棍说！”
“爹，我跟你一起去。”苏晚晚道，“有些细节，我来说可能更清楚。”
苏明远看了看女儿沉静的面容，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再次来到王老棍家。王老棍见到他们，有些意外，三角眼里带着审视。
“里正大人，”苏明远开门见山，“昨晚回去后，我仔细思量了您的话，觉得甚是有理。我们苏家既然落户寒石村，理应为村子出力。所以，我们决定，将今年收获的土豆，拿出一部分作为种子，交由里正您来安排，在村里择户试种。”
王老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色：“哦？明远老弟想通了？这就对了嘛！这才是为村子着想的态度！”
“不过，”苏晚晚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地接过话头，“里正爷爷，这种子毕竟稀罕，试种也需谨慎。我们有几个不情之请。”
王老棍心情正好，大手一挥：“你说！”
“第一，试种的人家，需得是勤快本分、听从指导的，最好由里正爷爷您和我们家一同商议选定，免得糟蹋了种子。”苏晚晚道。
王老棍捻着稀疏的胡须，点了点头：“嗯，有理，人选是该慎重。”
“第二，”苏晚晚继续道，“种植过程中，我们会将我们知道的一些注意事项告知，但收成如何，还得看天意和管理，我们无法保证一定能像我家今年这般高产。”
“这个自然！”王老棍满口答应，只要种子到手，怎么种还不是他说了算？
“第三，”苏晚晚看着王老棍的眼睛，认真道，“试种收获后，种子归还村里，由里正爷爷统一分配。但我们苏家作为献种者，希望能有优先换取或购买新种的权利，毕竟我们自家也要留种延续。”
这第三条，看似是苏家占了便宜，实则是在为未来保留种源控制权。王老棍只想着先把种子弄到手，推广开，功劳就是他的，至于苏家那点优先权，他并没太放在心上。
“好！都依你们！”王老棍爽快应下，脸上笑开了花，“明远啊，你们苏家果然是深明大义！放心，这事办好了，村里绝不会亏待你们！”
事情谈妥，苏明远和苏晚晚便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苏明远感慨道：“晚晚，你这手以退为进，真是高明。如此一来，王老棍暂时不会为难我们，咱们也能喘口气。”
苏晚晚却道：“爹，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安稳，还是要靠咱们自己足够强大。等开春，咱们不仅要种好自家的地，还要想办法，让咱们的‘价值’变得更大，大到王老棍不敢轻易动咱们。”
苏明远看着女儿，心中既欣慰又有些酸楚。这孩子，是被这险恶的世道，逼得太早成熟了。
王老棍的动作很快，没过两天，就召集了几户他认为“听话”又勤快的村民，宣布了试种高产土豆的事情，当然，功劳全揽在了他自己身上，只模糊地提了一句苏家献种。
那几户村民听说能种上高产的粮食，自然是千恩万谢，对王老棍感恩戴德。
苏家也按照约定，拿出了约莫十分之一的土豆作为种子，并且由苏晚晚出面，简单讲解了下切块育苗、合理密植、中期培土等基本要点。她讲得浅显，关键处有所保留，既尽了“指导”之责，又守住了核心。
王老棍看着那几户村民对苏晚晚的话奉若圭臬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想到未来的丰收和声望，这点不快也就压下了。
苏家破院，似乎暂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苏明远和苏晚晚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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