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文绣院表妹住着，孙女儿可否暂且住在您院中的暖阁？也好朝夕陪伴祖母，全了孙女的孝心。”
她不等白氏和白慧容反应，又恍然道：“只是不知，这文绣院，如今算是表妹的院子，还是侯府大小姐的院子？
若已是表妹的，静娘绝无二话，立时便去兰馥院安置。”
这话听着温和，却像一把软刀子，直刺核心。
白慧容脸色一白，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亲，怎敢承认占了侯府嫡长女的院子？
她慌忙道：“表姐说哪里话，院子自然是表姐的！容儿……容儿这就搬出来！”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岂能看不出其中关窍？她深深看了白氏一眼，心中不悦。
静丫头刚回来，就这般挤兑，还是当着太后身边人的面！她握住骆静的手，拍了拍：
“傻孩子，你是侯府正经大小姐，你的院子自然给你留着。慧容也是一时情急，说岔了。她既已大好，搬出来也是应当。只是仓促间……
这样，静丫头你先在祖母这儿住下，让慧容收拾两日，再搬回文绣院，你看可好？”
骆静乖巧点头：“静娘都听祖母的。”兵不血刃，拿回主动权。
住进祖母院里，反而更安全，也更利于她行事。白氏，白慧容，这才只是开始。
骆静在老夫人院子的西厢房安顿下来。陈设虽不如文绣院精致，却处处透着安稳。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果然，次日清晨，母亲白氏便遣人来唤她去正院说话。
踏入正院花厅，白氏端坐上位，穿着雍容，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她先是拉着骆静的手，细细问了一番南方养病的细节，末了，叹息一声，拿起帕子按了按并不湿润的眼角：
“静儿，你不在的这三年，为娘心里空落落的，多亏了慧容这孩子，时常来陪伴，宽慰我心。
她身世可怜，我们侯府多照拂些，也是应当。”
骆静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静待下文。
白氏话锋一转：“昨日之事，你莫要往心里去。慧容她……也是一时情急。
那文绣院，她住了三年，也有了感情，且高僧确实说过那院子利于她养病。
你父亲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最是看重脸面。他这爵位，说起来……也是因你救驾，陛下恩赏才袭承得这般顺利。
他嘴上不说，心里总有些不自在，怕人说他是靠女儿得的富贵。”
她观察着骆静的神色，见她依旧平静，便继续道：“你是侯府嫡长女，心胸当宽广些。
不过一个院子，兰馥院虽偏些，景致却好，为娘再给你添置些好东西，定比文绣院不差。
咱们施恩不图报，方能显出家教气度，也全了你父亲的颜面，你说是不是？”
好一番“深明大义”的说辞！将父亲的“面子”和家族的“气度”压下来，逼她退让。
前世，她就是被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捆住了手脚，憋屈地认了。
骆静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白氏，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母亲说的是，施恩不图报，确是君子之风。”
白氏面色一松。
却听骆静继续道，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刀：“只是女儿愚钝，有一事不明。
父亲若觉得靠女儿得爵位不光彩，心中不自在，为何不向陛下上表，辞了这镇西侯的爵位？
想必陛下念其谦逊，还会另眼相看。父亲既舍不得爵位，又心中别扭，这……
莫非是既想得了实惠，又想要了清名？天下哪有这般两全其美的好事？”
白氏脸色骤变：“静儿！你胡说什么！”
“女儿只是顺着母亲的话思索罢了。”骆静语气依旧平淡，“
至于母亲说侯府照拂表妹是应当，女儿认同。
只是，照拂的方式有许多，赠她金银，为她寻一门好亲事，皆是照拂。为何偏要拿侯府嫡长女的院子去照拂？
这是哪家的规矩？难道我骆家嫡女的颜面，还不及一个表亲的‘感情’重要？”
她站起身，目光直视白氏，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
“女儿在宫中为太后挡刀，挣来的不仅是父亲的爵位，更是骆氏一门的荣耀。女儿不才，却也不敢妄自菲薄，以为自家挣来的东西，自己要回来，是过分之举。
母亲若觉得女儿此举有失气度，坏了父亲颜面，那女儿即刻进宫，向太后娘娘请罪，
言明女儿不配住那文绣院，求娘娘收回佛珠，再请娘娘示下，这院子，女儿到底该不该要！”
“你！”白氏被噎得脸色青白，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骆静，半天说不出话。
她万万没想到，三年不见，这个女儿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言辞犀利，句句戳在心窝上，更是搬出太后来压她！她竟敢！
骆静敛衽一礼，姿态优雅：“若母亲无其他教诲，女儿便先去给祖母请安了。”
说完，转身离去，步伐沉稳，没有一丝迟疑。
白氏看着她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太后，佛珠，魏公公……
这死丫头，何时有了这般心机和靠山？！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脱离她的掌控。
几日相安无事。骆静每日除了给老夫人请安，便是在自己房中看书，
或是陪老夫人说话，将南方趣事、听闻的佛法典故娓娓道来，哄得老夫人愈发疼爱。
这日，白氏带着白慧容来到慈晖堂，满面喜色。
“给母亲道喜了！”白氏笑道，“慧容这孩子，真是有心。
她听闻法音寺的素斋乃京中一绝，尤其腊八节的素斋，需提前数月预订，且有缘者方能得。
她竟通过旧识，求到了法音寺慧明首座面前，为我们侯府订下了一席！
说是要在这腊八节，聊表孝心，请母亲去尝尝鲜儿，祈福祝祷！”
老夫人一向礼佛，闻言果然欣喜：“法音寺的腊八素斋？听说连宫里都未必订得到！慧容有心了。”
白慧容羞涩低头：“容儿能略尽孝心，心中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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