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轿车的那一瞬间，林晚觉得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华丽的囚笼。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香和顾宴身上那股熟悉的雪松气息，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她紧紧贴着车窗，尽可能拉开与旁边男人的距离，目光死死锁定窗外飞速流逝的街景，仿佛那样就能抓住一丝虚幻的自由。
顾宴依旧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疏离。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存在感却强大到充斥了整个车厢。林晚的神经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秒都在等待他可能发出的指令或嘲弄。
然而，什么都没有。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噪音，和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暗流。
车子没有直接开往武馆所在的破旧街区，而是拐入了一条林晚陌生的、绿树成荫的道路。两旁是风格各异的独栋别墅，灯火通明，与她所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是哪里？”林晚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宴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窗外，语气平淡：“我住的地方。”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拿点东西。”顾宴回答得简洁，车子已经滑入一栋现代风格别墅的车库。“在车上等着。”
他推门下车，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厅的门后。林晚独自坐在宽敞的车厢里，环顾这精致却冰冷的空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人之间巨大的鸿沟。
几分钟后，顾宴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他重新坐进车里，将文件袋随意扔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看看。”他命令道。
林晚迟疑地拿起那个质感厚重的牛皮纸袋，解开缠绕的线圈。里面是一份详细的债务清单和几份产权文件，债权方赫然写着“林氏洪拳”武馆，而债务金额，比她之前隐约知道的，还要庞大得多，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翻到最后一页，是一份起草好的、条件极为优厚的赞助协议，赞助方是顾氏集团旗下某个基金会，附加条款里明确写着，赞助对象需在本次武术竞赛中进入前三甲。
林晚的手指捏着纸张边缘，微微发抖。他果然什么都查清楚了。这份协议，像是一份明码标价的卖身契，将她与武馆的命运，和他顾宴的意愿，牢牢捆绑。
“初赛的对手资料，也在里面。”顾宴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的第一个对手，是七中的张猛，练散打的，力量型，弱点在左肋旧伤和速度。”
他竟然连这个都调查好了？林晚愕然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他这是在帮她？还是只是为了确保他的“投资”不会过早失败？
“为什么……”她喉咙干涩。
“你赢了，对我有好处。”顾宴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语气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我从不做亏本生意。”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武馆的方向。接下来的路程，依旧是沉默。但这份沉默里，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那份文件袋沉甸甸地放在她腿上，像一团冰冷的火，既灼烧着她，又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一个明确的目标，一个可以为之奋斗、暂时忘记屈辱的方向。
快到巷口时，顾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直接按了静音，没有接。
林晚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幕上来电备注似乎是一个女性的名字，但她没看清。
车子再次在昏暗的巷口停下。
“下去吧。”顾宴的语气没什么变化。
林晚拿起文件袋，推开车门。这一次，她的脚步没有之前那么仓惶。
“林晚。”
他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她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那个纸团，”顾宴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以后不会有了。”
林晚怔住了。他是在承诺？还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坐在车内阴影里，只有下颌线在微弱的光线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还有，”他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专心准备比赛。其他的，不用管。”
说完，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他的面容。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消失在街道尽头。
林晚独自站在昏暗的巷口，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文件袋，心里五味杂陈。他最后的几句话，像是在她周围划下了一个模糊的保护区，驱散了那些恶意的试探，但也将她更紧地束缚在他的领地之内。
这是一种保护，还是一种更高级的控制？她分不清。
回到武馆，爷爷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咳嗽声。林晚站在院子里，听着那压抑的咳嗽，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文件，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微弱的希望同时在她心中交织。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没有开灯，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将文件袋小心地放在枕边。然后，她走到房间中央，缓缓摆开了洪拳的起手式。
没有呼啸的拳风，没有凌厉的招式。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气息在体内的流转，感受着肌肉的细微牵动。月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坚韧的身影。
脑海中，不再是顾宴压迫的目光和那些污言秽语，而是对手张猛可能出现的攻击路线，是他左肋可能存在的破绽，是竞赛场上那个可以让她堂堂正正证明自己、为武馆搏一把的机会。
这一刻，屈辱和恐惧被她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近乎绝望的专注和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前路如何，她必须赢。
她一遍遍地演练着套路，动作沉稳，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汗水渐渐浸湿了她的鬓角，但她毫不在意。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顶级公寓里，顾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的星河。他手里拿着那个静音了的手机，屏幕上，是那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新进来的信息：
【宴，回国怎么不告诉妈妈？明天回家一趟，有事和你谈。】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然后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林晚最后回头时，那双在昏暗光线下、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的眼睛。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口，转身走向酒柜。
有些东西，似乎开始偏离他预设的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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