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阳光安静地流淌，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杨副会长带来的那份培养计划书摊在八仙桌上，纸张洁白，字迹清晰，像一条铺陈在林晚眼前的、通往光明的康庄大道。爷爷站在一旁，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多年未见的、充满希望的光彩。
这是武馆世代期盼的认可，也是林晚凭借自身实力挣来的、脱离泥潭的最好机会。离开南城，进入省队，专注于训练和学业，从此与顾宴、与那些危险的秘密和威胁再无瓜葛——这似乎是命运抛给她的救命绳索。
林晚的指尖轻轻拂过计划书上“重点培养对象”那几个加粗的字，冰凉的纸张触感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翻涌的浪潮。她应该立刻答应，应该为这来之不易的机遇感到欣喜若狂。
可是，为什么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个“好”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顾宴苍白的脸，他手背上渗血的纱布，他在药物作用下失控嘶吼的样子，还有他最后那条冰冷的、让她“不要联系”的信息。这些画面与眼前这份充满希望的计划书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拉扯着她。
杨副会长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温和地笑了笑，并不催促：“林晚同学，不用急着做决定。这关系到你未来的发展道路，确实需要慎重考虑。你可以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计划书留在这里，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留下了一张名片，又和爷爷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爷爷千恩万谢地将杨副会长送到门口，转身回来时，脸上依旧洋溢着兴奋的红光。
“小晚！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爷爷激动地拍着林晚的肩膀，“杨会长亲自来邀请，这是多大的认可！咱们林家洪拳，总算……总算又看到盼头了！”
他看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去了省队，有最好的教练，还能上大学，将来……”
“爷爷，”林晚打断他，声音有些干涩，“我……我想先一个人静一静。”
爷爷愣了一下，看着孙女脸上那与喜悦毫不相干、甚至带着几分迷茫和沉重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没有再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背：“好，好，你好好想想。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爷爷都支持你。”
爷爷默默地去后院收拾东西了，将空间留给了林晚。
堂屋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和那份沉甸甸的计划书。阳光移动，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老槐树。这棵树见证了她无数个清晨和深夜的苦练，见证了她的汗水和泪水，也见证了武馆从勉强维持到如今看到一丝曙光的艰难历程。
接受那份计划，意味着告别这里的一切，告别这种虽然清贫却相对简单的生活，也意味着……彻底斩断与顾宴之间那理不清、剪还乱的关联。
她回到房间，反锁上门。从抽屉最深处拿出那条折叠整齐的灰色领带，冰凉的丝绸触感仿佛还带着顾宴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气息。她又拿出那个用纸巾小心包裹的白色药片。
领带代表着他的禁锢与那一点点扭曲的维护。
药片代表着他隐藏的痛苦和致命的秘密。
这两样东西，像两个沉重的砝码，压在了计划书所代表的那条光明道路的另一端。
她真的能一走了之吗？
如果她走了，顾宴会怎么样？他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不稳定，耐药性，加剧的副作用……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有人”和与他明争暗斗的顾夫人，会趁机对他做什么？他那个私人医生，真的可靠吗？
一种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她的心脏。她明明应该恨他，怕他，应该迫不及待地逃离他。
可是，一想到他可能独自面对那些汹涌的暗流和病痛的折磨，她的心就无法平静。
是因为他救过她？还是因为……在见识过他最不堪的脆弱之后，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结已经悄然产生？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此刻选择离开，她余生可能都无法安心。
这无关喜欢，更像是一种……在黑暗中共同挣扎过后，无法轻易抛下同伴的本能。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新闻推送。她本欲划掉，目光却猛地被标题吸引——
【顾氏集团旗下生物制药公司股价异动，传闻核心研发项目遭泄密，董事局或将启动内部调查……】
生物制药？核心研发项目？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cm-7抑制剂！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她立刻点开新闻，内容语焉不详，只提及顾氏集团旗下重要的生物制药子公司“康禾生物”因疑似核心技术资料外泄，导致股价波动，集团高层震怒，可能涉及内部权力斗争云云。
核心技术资料……内部权力斗争……
U盘里那些模糊的财务报表和邮件碎片，顾宴对药物问题的敏感和暴怒，顾夫人急切地想安插眼线……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被这条新闻串联了起来！
顾宴的病情，他依赖的药物，很可能与顾氏集团内部的核心利益和权力争夺紧密相关！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健康问题，更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而她，这个意外窥见秘密的人，早已被卷入了这场战争的边缘。
如果她现在接受培养计划离开，或许能暂时安全。但顾宴呢？他能否在这场风暴中安然无恙？
林晚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条简短的新闻，又看了看桌上那份代表着安稳未来的计划书，眼神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她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在那份计划书的扉页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抱歉。】
然后，她将计划书合上，轻轻放在了一边。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选择了留下。
选择了一条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道路。
不是为了顾宴。
是为了她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为了那份无法轻易放下的……或许可以称之为责任的东西。
尽管前路迷茫，危机四伏。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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