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两人没有急着回学校，而是在热闹的商业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沈砚一手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另一只手，则依旧紧紧地牵着江墨吟。
晚风温柔，街边的霓虹灯光影交错，将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墨吟像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而沈砚则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讨厌这种喧嚣，只要她在身边，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加上了柔光滤镜，变得可爱起来。
他完全沉浸在这种从未有过的、属于两个人的安稳和甜蜜里，以至于，他彻彻底底地忘了自己最初拉着她出门的那个借口——买内存卡。
直到将江墨吟送到宿舍楼下，看着她挥着手跑上楼，沈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
算了，下次吧。反正，总能找到新的借口。
……
江墨吟一推开502宿舍的门，就被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林晓玥一把抓住。
“我的天！墨吟！你这新发色也太好看了吧！”林晓玥夸张地惊呼，她抓着江墨吟的头发，翻来覆去地看，眼睛发亮，“这个栗棕色也太显白了！显得你好温柔啊！哪家店做的？快把链接发我！”
“就是就是，比之前那个红色看着舒服多了。”秦雅薇也笑着附和。
江墨吟被她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甜滋滋的。她拨了拨自己的新发型，脸上是藏不住的、带着一丝小炫耀的得意笑容。
“好看吧，”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看似不经意、实则甜蜜无比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宣布，“沈砚选的。”
一句话，让整个502宿舍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尖叫和起哄声。
而另一边，当沈砚提着几个购物袋，推开601宿舍的门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诡异的安静。
宿舍里，卫卓、赵大勇、顾彦泽，甚至连一向雷打不动在看法律条文的沈锋，都齐刷刷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犯了错误的阶级敌人。
沈砚被他们看得心里直发毛，他将购物袋放到桌上，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他问。
“怎么了？”卫卓第一个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幽怨”，“沈大帅哥，约会回来了？开不开心？浪不浪漫？”
“就是，”赵大勇也瓮声瓮气地接话，“佳人在怀，是不是就把我们这群革命兄弟，给忘到脑后了？”
沈砚更糊涂了。
最终，还是顾彦泽出来解围。他笑着从床上坐起来，温和地提醒道：“沈砚，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从赣流采风回来那天，你可是亲口答应，要请我们吃饭的。”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一拍额头。
他还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这几天满脑子都是江墨吟，哪里还记得兄弟。
“我的错，真忘了。”他立刻干脆地认错，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对众人说道，“明天，明天晚上，地方你们选，我请客！”
“这还差不多！”宿舍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第二天晚上，在卫卓的提议下，601宿舍全体成员来到了一家以烤肉和啤酒着称的韩式料理店。滋滋作响的烤盘，冰镇的啤酒，很快就让气氛热络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话题也渐渐放开。大家起着哄，让沈砚老实交代和江墨吟的进展。
然而，就在这片喧闹中，一直安静地为大家烤着肉的顾彦泽，却显得有些沉默。他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脸上的笑容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有些勉强。
“彦泽，怎么了？有心事？”还是细心的沈锋第一个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被点到名，顾彦泽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大口，苦笑了一下：“没什么。”
“得了吧，你这表情，就差把‘我有心事’四个字写脸上了。”卫卓最是藏不住话，“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吵架了？”
提到“女朋友”三个字，顾彦泽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沉默了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们可能，要分手了。”
包厢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顾彦泽又自嘲地笑了笑，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将压在心底的石头一点点搬开：“她比我大三岁，高中毕业就没再念书，一直在社会上打工。我上大学的这两年，她省吃俭用，每个月都会给我打钱，给我买新衣服，买我爱吃的零食……她说，她没能上大学是遗憾，希望我能替她完成梦想。”
他低头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愧疚，“可我……我跟她的话题越来越少了。我跟她聊尼采，聊凯恩斯，她听不懂。她跟我说工作上的烦心事，说房租水电，我又觉得离我很远。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前几天，她跟我说，她累了。她说，她感觉自己像在供养一个越来越遥远的梦。她看不到未来。”顾彦泽的眼眶有些泛红，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说，等我毕业，也许就会遇到更优秀的、能和我聊到一起的女孩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算了吧。”
顾彦泽的故事，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那里面掺杂了阶级、学识、现实和爱情，复杂得让人喘不过气。
“唉……”赵大勇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顾彦泽的肩膀，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精似乎也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感情这玩意儿，真他妈的操蛋。”他骂了一句，眼神也变得有些迷茫，“我跟我女朋友，从高三就在一起，她去了北方的大学，我在泽江。刚开始，天天视频，有说不完的话。现在……现在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隔着两千多公里，她生病了，我除了让她‘多喝热水’，什么也做不了。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我也只能在电话里听着。那种无力感……太磨人了。”
他挠了挠头，脸上是东北汉子少有的脆弱：“最近，感觉也快了。我们都知道，但谁也没先说出口。就这么耗着，比直接分手还难受。”
包厢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喧闹。卫卓沉默了，想起了自己那场还没开始就已结束的告白。沈锋也放下了筷子，皱着眉头。
而沈砚，只是安静地听着。
他看着因为现实差距而痛苦的顾彦泽，看着因为遥远距离而无力的赵大勇，又想起了因为一场荒唐误会而差点分崩离析的卫卓。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原来每一段看似寻常的感情背后，都可能藏着如此多的无奈和挣扎。
相比之下，自己和江墨吟所经历的那些误会和纠结，似乎都显得不值一提。
至少，他和他们在同一座城市，拥有着随时可以见到彼此的幸运。
而这份幸运，是他的兄弟们，此刻最渴望却又求之不得的东西。
他忽然觉得，手中的酒杯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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