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谁都没有捅破那层最后的窗户纸，但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独属于彼此的亲密，早已成了周围人眼中公开的秘密。他们不再刻意地寻找独处的机会，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同一个频率上。两人之间因自卑和误会产生的隔阂正在迅速消融。
时间悄然滑入十一月，泽江市的秋意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馥郁的甜香和梧桐落叶被碾碎后散发出的、干燥的木质气息。校园里，学生们都换上了厚薄不一的秋装，行色匆匆，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而忙碌。
这天晚上，601宿舍里难得地安静。卫卓和赵大勇被各自的社团活动拖住了手脚，柯鸿哲和沈锋大概率是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里进行着学术上的“巅峰对决”。宿舍里只剩下沈砚和刚结束了兼职家教、正在看金融案例的顾彦泽。
沈砚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安静地在电脑上整理着国庆假期时拍摄的照片。他将那些充满了阳光、笑脸和温暖回忆的影像，一张张地导入、归类、调色。当他点开那个被他命名为“泽江的夏天”的文件夹时，指尖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屏幕上，是江墨吟。
有她在风情街头，因为吃到一口过甜的华夫饼而悄悄皱起眉头的可爱模样；有她在江边晚霞下，被风吹起酒红色长发，回眸一笑的惊艳瞬间；有她在废弃的茶楼露台上，迎着风，眺望远方时安静美好的侧脸……每一张，都充满了鲜活的、让他心动的生命力。
他将这些照片整理成一个独立的相册，然后，下意识地划开手机屏幕，点开了日历。
十一月二十三日。
一个被他用红色圆圈重点标记出来的日期，安静地躺在那里。
——江墨吟的生日。
他的目光在这个日期上停留了很久，久到屏幕都自动暗了下去。他想起了在湖畔长椅上，她对自己说起“我会回去复读，去燕北遇见你”时，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也想起了那晚，她在舞台上唱着《红豆》，泪流满面的样子。更想起了那句，她在毕业纪念册上，为他写下的、他用了一整个夏天去误解，又用了两辈子去悔恨的约定。
这个女孩，像一道光，不顾一切地闯进了他封闭已久的世界。她用自己的炽热和勇敢，为他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为他治愈了所有的伤痛。
而他，亏欠了她太多。
一个念头，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坚定——他要为她过一个生日。一个独一无二、足以弥补所有遗憾的完美生日。
可是，该怎么过？
沈砚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方案。
方案一：一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私密的庆祝。他可以提前订好一家安静的西餐厅，准备好鲜花和礼物，在摇曳的烛光和悠扬的音乐中，对她说出那些他从未说出口的话。这个方案，符合他内心深处对二人世界的渴望，安全、可控，也足够浪漫。这是他作为一个情感障碍患者，最本能、也最舒适的选择。
方案二：一场两个宿舍共同参与的热闹派对。他可以联系顾彦泽和502的秦雅薇，提前租下一个KtV的大包厢，或是学校附近的轰趴馆，把所有见证了他们一路走来的朋友都聚在一起。在大家的欢呼和祝福声中，为她戴上生日的皇冠。这个方案，能让她感受到朋友环绕的温暖，也是对这段关系最公开、最郑重的认可。这更像是一种宣告。
这两种模式，就像他正在挣扎的“过去”与“现在”。一个代表了他那习惯了封闭的、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另一个，则代表了他正在努力融入的、被她和朋友们所点亮的、崭新的人生。
他发现，自己两个都想要。他既想要那份独属于彼此的亲密，也想要那份可以与朋友们分享的、被祝福的喜悦。
那就两个都要。先是朋友们的狂欢，再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浪漫。沈砚迅速做出了决定。
但比庆祝模式更让他头疼的，是另一个更实际的问题——礼物。
他该送她什么？
第二天晚上，601的夜谈会上，沈砚第一次，主动地、有些别扭地向他的“智囊团”发起了求助。
“给女生送生日礼物……送什么比较好？”他含糊地问道，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哟！”卫卓第一个来了精神，他从上铺探出个脑袋，像个经验丰富的恋爱导师，“这你可问对人了！送礼物，讲究的是投其所好，还得有惊喜！我建议，口红！没什么比一支斩男色的口红更能打动女孩子的心了！”
“什么叫斩男色？”复读生赵大勇一脸迷茫。
“就是直男看了都觉得好看的颜色！”卫卓解释道，然后开始滔滔不绝，“YSL的小金条、dior的999、Armani的红管405……这些都是闭眼入不会错的！不过，你得先搞清楚弟妹的肤色是冷调还是暖调，平时喜欢什么质地的，哑光的还是滋润的……”
一连串听不懂的名词，让沈砚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觉得这比研究相机的光圈和快门要复杂一百倍。
“太麻烦了。”他摇了摇头，果断否决。
“那送围巾怎么样？”赵大勇给出了一个更朴实的建议，“现在天冷了，送条羊绒围巾，又暖和又贴心。”
“哥，你这太老干部了。”卫卓毫不留情地吐槽，“这像是送妈，不像送女朋友。”
“那你说送啥？”
“包！‘包’治百病，懂不懂？”卫卓斩钉截铁地说。
“我同意。”一直沉默的柯鸿哲忽然开口，他推了推眼镜，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屏幕上是一个数据分析的饼状图，“根据我对近三年社交网络上‘最受欢迎生日礼物’相关话题的词频分析和数据建模，‘包’的提及率高达37.8%，位列第一。其后是‘首饰’和‘电子产品’。从投入产出比和用户满意度来看，选择一款轻奢品牌的经典款包包，是风险最低、成功率最高的策略。”
看着屏幕上那冷冰冰的数据，沈砚再次摇了摇头。
这些礼物都很好，很实用，也很体面。但它们都太“通用”了，缺少了那份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和江墨吟之间的特殊意义。他想要的，不是一份昂贵的商品，而是一份能承载他所有心意的、无可替代的礼物。
601的第一次“送礼研讨会”，在沈砚的坚持下，无果而终。
当天深夜，当舍友们都已进入梦乡时，沈砚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再次点开了那个名为“泽江的夏天”的文件夹。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张他最喜欢的照片上。
那是国庆假期，在风情街，他抓拍到的一个瞬间。画面里，江墨吟正举着一根竹签，将一块沾着巧克力酱的华夫饼递到镜头前，脸上是狡黠又带着期待的笑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细碎的、闪亮的光。
这张照片，没有精心的构图，甚至焦点都有些虚。但它却充满了故事，充满了温度，充满了那个午后，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甜蜜的空气。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让他茅塞顿开。
他知道该送什么了。
他要送她的，是三份礼物。
第一份，是一件为她精心挑选的新衣。他要亲手为她挑选一件最美的裙子，在生日那天，让她穿上，然后他要用自己的相机，为她拍下只属于这个秋天的、全新的、最美的样子。这是创造一份新的、独家的回忆。
第二份，是一幅亲手绘制的肖像。他要以这张他最喜欢的照片为蓝本，用画笔，将那个阳光下的、带着狡黠笑容的她，永远地定格在画纸上。这是将最美的回忆，用他最擅长的方式，进行永恒的封存。
第三份，是一封手写的回应。他要用最郑重的、最传统的方式，在一张漂亮的信纸上，回应她在高中毕业纪念册上留下的那句——“澜湾的夏天很长，但有些地方的夏天，风景也许更好呢。”。他要告诉她，他读懂了她的奔赴，也愿意用自己的余生，来回应这份奔赴。这是对他们那段错过的青春，最正式的、也是最深情的回答。
想清楚这一切，沈砚看着电脑屏幕上女孩灿烂的笑脸，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充满了坚定而温暖的光。
计划已定。
但对于一个在感情上笨拙如他的人来说，执行的每一步，都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挑战。而第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就是要为她挑选那件他想象中的、最完美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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