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坊市的牌楼有些年头了,漆皮剥落,露出底下灰扑扑的木纹,像个没精打采的老卒。
但今天,这老卒被震天的鞭炮声炸醒了。
张玄远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手里转着一只粗瓷茶杯。
底下,二十几个穿着张家制式青衫的练气期族人,正如狼似虎地忙活。
搬桌椅的、挂红绸的、擦拭门窗的,动作利索得甚至带了几分杀气。
这不是开店,倒像是盘道。
“听说了吗?张家这是要把根扎进来了。”楼下有散修压低嗓门嘀咕。
张玄远没理会那些闲言碎语,目光越过熙攘的人群,落在了街对面的“迎客居”二楼。
那里,胡家筑基修士胡通海正端坐着。
隔着十几丈的喧嚣红尘,张玄远能清楚地看到胡通海那只捏着茶盏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
那老小子坐姿僵硬,眼神飘忽,明明是在喝茶,却像是在喝这世上最苦的药汤。
怕了。
张玄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能不怕吗?
自己、族长张乐乾,再加上在门口当掌柜吆喝的十七叔张孟川。
张家一共四个筑基,今天在这破坊市里一下子戳了三个。
换做是谁,看到死对头这阵仗,都会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脑袋搬家。
当年胡伯仁死得不明不白,这笔烂账胡家一直记在心里,如今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场名为“开业”实为“灭门”的鸿门宴。
“吉时已到——!”
楼下,十七叔张孟川扯着那破锣嗓子吼了一嗓子。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酱紫色员外袍,脸上堆满了生意人特有的油滑笑容,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精打细算的管事模样。
“诸位道友!今日我张家‘归云客栈’开张大吉!咱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前三桌进店的客官,每桌送一份‘三彩灵鱼汤’,外加一壶十年陈的‘青竹酒’!分文不取!”
这话一出,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散修群里顿时炸了锅。
灵鱼?那可是精贵玩意儿。
“真送?莫不是拿死鱼糊弄人?”有人狐疑。
张孟川也不恼,伸手揭开门口那口大铁锅的盖子。
“呼——”
一股子浓郁到化不开的鲜香瞬间冲了出来,霸道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鼻孔里。
那不是普通的鱼腥味,而是混杂着灵气的清甜。
乳白色的汤汁在锅里翻滚,几尾红黄蓝三色相间的灵鱼在汤里载沉载浮,肉质晶莹剔透。
“这是……一阶灵鱼?”
“好浓的灵气!这一口下去,顶得上打坐半个时辰!”
怀疑瞬间变成了贪婪。
没等张孟川再说第二句,几个早就按捺不住的散修“嗖”地一下窜了进去,那是真怕抢不到热乎的。
张玄远收回目光,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击。
这鱼,就是前些日子在毒龙潭里养出来的那批。
成本?
几乎为零。
也就是族里的凡人多费点力气去捉些虫子喂养。
但在外面,这么一锅汤,没个三五块灵石你连味儿都闻不着。
用自家的“废料”去砸别人的饭碗,这生意做得才叫舒坦。
他对面的胡通海似乎终于坐不住了,那老小子猛地站起身,茶都没喝完,就在两个护卫的簇拥下匆匆离席,临走前还死死盯着归云客栈那块金字招牌,眼里的忌惮都要溢出来了。
张玄远没动,甚至没用神识去扫,只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只要胡家摸不清张家的底,他们就不敢动。
只要他们不敢动,张家就能在这西河坊一点点把肉从他们嘴里扣出来。
“这鱼汤……绝了!”
楼下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光头散修捧着大海碗,吃得满头大汗,脸上每一块横肉都在抖动,“掌柜的!再来一份!这次老子给钱!”
“好嘞!承惠三块灵石!”张孟川笑得见牙不见眼。
铜板落袋的声音,永远是最悦耳的乐章。
张玄远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客栈大堂正中央,挂着一幅字,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静”字。
那上面,隐隐透着一股子清冷的剑意。
那是寒烟托人送来的。
没明说是青玄宗的意思,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
这幅字往这一挂,就等于告诉所有想找茬的牛鬼蛇神:动张家之前,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扛得住青玄宗真传弟子的一剑。
狐假虎威?
不,这是借势。
直到日头偏西,坊市里的喧嚣才渐渐淡去。
归云客栈的后院,账房里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除去送出去的酒水和人工,今日净赚……四十二块灵石。”张孟川捧着账本,手都有点哆嗦,“这还是头一天,若是以后稳住了,一个月少说也有几百灵石的进项!”
几百灵石,对于以前还要靠变卖祖产度日的张家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张玄远靠在椅背上,看着那一小堆散发着微光的灵石,神色却很平静。
钱是好东西,但在这个世道,钱得变成实力才能守得住。
“灵鱼的供应不能断,毒龙潭那边让老四盯紧点。”张玄远嘱咐了一句,“另外,留意一下刚才进店的那几个生面孔,有个穿灰袍的,腰里别着的那把刀不对劲,像是沾过血的劫修路数。咱们开门做生意,不惹事,但也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是软柿子。”
张孟川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放心,我都记下了。”
夜深了。
西河坊市的灯火次第熄灭,只剩下归云客栈门口那两盏红灯笼还在夜风中摇曳。
张玄远回到了后院特意为他留出的静室。
这里布置得很简单,只有一个蒲团,一张矮几。
墙角点着一炉安神香,烟气袅袅直上。
他盘膝坐下,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先从储物袋里摸出了那柄只有巴掌大小的天火金刀。
金刀在他指尖跳跃,像是一条活泼的游鱼。
今天的局布下去了,胡家被吓住了,生意也开张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就像是在棋盘上落下了第一颗子。
接下来的厮杀,只会比今天这种暗流涌动的对峙更加惨烈。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排出脑海。
手腕一翻,那枚记载着《黄庭道论》紫气神光修炼法门的紫色玉简出现在掌心。
白天那一出空城计唱得漂亮,但打铁还得自身硬。
若是神识不够强,这天火金刀终究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
趁着夜色正浓,紫气将生未生之时,正是修炼这门神通的最佳时机。
张玄远闭上眼,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微不可闻。
就在他心神沉寂,刚要引导体内真元冲击眉心窍穴的一刹那。
“嗡——”
怀中的储物袋里,一张许久未曾动静的特制传讯符,突然毫无征兆地颤动起来,发出滚烫的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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