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驰的高铁上，苏璨靠窗坐着，目光涣散地投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乔可坐在中间，左岸靠过道。持续的沉默和苏璨周身笼罩的低气压，让左岸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乔可，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乔可微微摇头，眉头蹙起，他也无从得知她此刻的心事。
“苏苏，”乔可从背包里拿出一包她常吃的薯片，递到她眼前，“吃点东西？”
苏璨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不吃了，有点困，想睡会儿。”她说着，调整了座椅角度，将头侧向微凉的车窗玻璃，闭上了眼睛。
乔可默默看了她几秒，将身上那件薄薄的衬衫外套脱了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苏璨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看他。
“冷气太足，容易着凉。”他低声解释。
“谢谢。”她没有拒绝，将带着他体温的衬衫往上拉了拉，重新闭上眼，试图将纷乱的思绪隔绝在外。
睡意朦胧中，她跌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她终于鼓起勇气和Kevin手牵手站在阳光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然而，预想中的掌声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嘲讽与质疑，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韩凯文那样的家世，怎么会看上她？”
“看看她那普通的样子，哪一点配得上？”
“公子哥儿玩玩而已，她还当真了？”
那些声音尖锐而熟悉，来自面露不屑的亲戚，来自高中时嘲讽她“是为了衬托校花”的同学，耳边回荡着“你是个好人，就是长得不好看”的“安慰”。来自大学时拍摄微电影，看着她，笃定说着“男主怎么会喜欢不好看的女主，苏璨她长得不好看，所以不能当女主”的朋友……
所有她曾经历过的否定与恶意，在这个梦里交织放大，最终汇聚成一个她无法反驳的结论——是啊，她怎么能配得上他呢？无论是家世、容貌，还是那看似遥不可及的光环，她与他之间，横亘着一条她无法逾越的鸿沟。
“苏苏，苏苏……”
一声声轻唤将她从令人窒息的梦魇中拉回。她猛地睁开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模糊的视线里，是乔可写满担忧的脸。
“你怎么了？”乔可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她，“做噩梦了？”他抬起手，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
“没事。”苏璨立刻别过脸，自己用手背用力抹掉眼泪，声音还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就是个噩梦。”
“什么噩梦啊？吓成这样？”左岸也探头问道，脸上带着关切。
苏璨拿起桌上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让她稍微镇定下来。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用一种刻意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不记得了。从小就这样，经常做噩梦，习惯了。”
她重新转向车窗，将乔可的外套拉高，盖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还泛着红晕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那句“习惯了”，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刺，扎在了乔可的心上。他看着她刻意疏离的背影，最终什么也没能问出口。
她知道，那个梦魇并非凭空而来，那是她内心深处根植已久的不安与自卑，在每一个松懈的瞬间，悄然反噬。而Kevin给予的那份过于美好的现实，反而成了照进这些阴影最刺眼的光。
到了主办方预订的酒店，苏璨把行李随手一放，整个人就瘫倒在了床上。几乎是同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 Kevin：到了么？
＞ 一颗青柠：嗯，刚到。
视频邀请立刻弹了出来。苏璨接通，屏幕那端，Kevin还穿着挺括的西装，坐在办公椅上，背景是熟悉的办公室。
他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眉头微蹙：“你眼睛怎么有点红？哭过了？”
“没，”苏璨下意识揉了揉眼睛，避开他的视线，“在车上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吓的。”
“什么梦这么吓人？”
“忘了，醒了就记不清了。”她含糊地带过，不想多谈。
“酒店环境怎么样？”他体贴地换了话题。
“挺好的。”她说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房间中央，将镜头调转，缓慢地扫过房间，“你看，就……正常水平，还算干净整洁。”
“嗯，看着是不错。”
苏璨坐回椅子，把手机靠在纸巾盒上，双手抱住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看着屏幕里的他：“你今天不忙？这个点还有空视频。”
“刚开完一个长会，累得不想动，就想看看你，充充电。”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很温柔，“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周日晚上就回，到站都半夜了。我们三个打车回去就行，你别折腾了。”
“怎么安排得这么赶？周一白天再回，还能好好休息一下。”
“我们都只请了一天假，周一都得准时上班呢。”苏璨解释道。
“辛苦了，”他声音放软，“那周一晚上我去接你下班，一起吃饭。”
“嗯，好。”
Kevin抬腕看了眼手表：“我这边又得去开会了。晚上再视频？”
“好，你去忙吧。拜拜。”
视频挂断，屏幕暗了下去。苏璨维持着抱着膝盖的姿势没有动，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刚才强撑起来的精神瞬间消散，那个噩梦里冰冷的嘲讽声仿佛还在耳边隐隐回响。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无声地叹了口气。
敲门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璨，吃饭了。”是左岸的声音。
“来了。”苏璨深吸一口气，迅速揉了揉脸颊，调整好表情才走过去开门。
左岸和乔可都等在门外。
“走吧，”她语气尽量轻快，“真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乔可看着她，目光在她微红的眼角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找个附近的商场或者连锁餐厅就行，”苏璨一边带上门一边说，“保险，不踩雷。”
左岸点头表示同意：“行，那就赶紧走吧。”
三人并肩朝着电梯走去，苏璨刻意走在中间，将刚才那些纷乱的心事暂时压在了心底。
三人在商场里转了转，最终还是走进了熟悉的火锅店。热气和香气很快弥漫开来，但苏璨却比平时安静许多，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默默地涮着肉。
乔可看着她，往她碟子里夹了一颗虾滑，忍不住问：“还是不舒服？在火车上那个噩梦还没缓过来？”
苏璨摇摇头，没去看他的眼睛，只盯着锅里翻滚的汤底：“不是，就是坐了几个小时车，有点儿累。”
“那一会儿吃完饭，带你去游戏厅玩儿吧，”左岸试图活跃气氛，“发泄一下，保证心情就好了。”
“嗯，行。”苏璨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起，是Kevin的信息，问她吃饭没。她随手对着咕嘟冒泡的火锅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 Kevin：嗯，多吃点，累了一天了，明天还得早起，补充好能量。
她看完，没有回复，直接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了桌面上，继续专注地吃肉。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乔可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她手边那部醒目的粉色手机上停留片刻，状似随意地问：“换新手机了？”
“啊，”苏璨顿了一下，语气平常地回答，“孟格给了Kevin两个，他用了黑的，这个粉的就给我了。”
“你之前那个手机不是才买没多久？这就换了？”乔可记得她之前挑那个手机时，还研究了很久。
“那个也没扔，”苏璨解释，“放家里那边的手机卡了，两个都用着。”
“你还弄两个号啊？”左岸插话，试图驱散又开始凝聚的微妙气氛。
“嗯，”苏璨点点头，“原来那个号里都是家里人和以前的同学。有时候半夜……嗯，发点东西，不太想被他们看见评论。”
“有道理，”左岸表示赞同，“确实该分开，清静。”
乔可没再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涮好的肥牛夹到她碗里。他知道那手机绝不仅仅是“孟格送的”那么简单，那更像是一种宣告主权的情侣物件。他看着苏璨低头吃饭的侧影，心里清楚，有些距离，正在以他无法阻止的方式，被悄然拉近。
吃完饭后，左岸履行承诺，拉着两人直奔游戏厅。嘈杂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瞬间包围了他们，苏璨也被左岸塞了一把游戏币，推到了一台赛车游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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