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萧瑟的寒意中。承乾宫的议事房内，气氛却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凛冽几分。萧绝端坐于上首，面前站着户部尚书、秦风以及几位负责新政推行的大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掩的凝重。
“东海盐区的商户还是不配合。”秦风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疲惫，“旧盐商暗中串联，说新政是‘杀鸡取卵’，鼓动商户们抵制招标。地方官虽不敢明着反对，却处处推诿，说是‘百姓不理解，恐生民变’。”
户部尚书叹了口气：“周侍郎虽不再‘死谏’，但暗中联络了不少老臣，日日在朝堂上提及‘江南试点乱象’，说什么‘民心不稳，当暂缓推行’，听得臣头都大了。”
萧绝指尖轻叩着桌面，沉默不语。推行新政的这一个月，他算是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积重难返”。江南三州的试点虽有起色，但阻力依旧巨大；其他地区更是观望者多，实践者少，旧盐商的势力盘根错节，稍一触动便引来层层反弹。
“难道就任由他们阻挠不成？”一位年轻的御史忍不住问道，“新政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何推行起来就这么难？”
“难就难在‘利益’二字。”秦风苦笑，“旧盐法施行百年，早已形成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想把这张网撕开，自然会遭到反噬。”
议事房内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思索对策，却又都束手无策。全面推行阻力太大，强行施压恐引发更大动荡；可若是就此停滞，之前的努力便前功尽弃，更会助长保守派的气焰。
苏晓晓端着一碟刚做好的姜母鸭走进来，本是想给萧绝暖暖身子，却见房内气氛凝重，便放轻了脚步。她将碟子放在角落的小几上，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渐渐有了些想法。
【这不就是典型的改革初期困境吗？摊子铺得太大，反对声音自然集中。现代搞改革，不都是先找个地方试点，做出成效再推广吗？】她想起课本里讲过的经济特区，不就是用的这种“由点到面”的法子？
待议事结束，大臣们陆续退下，萧绝揉着眉心，满脸倦色。苏晓晓走上前，给他递了杯热茶：“陛下，喝口茶暖暖。”
萧绝接过茶杯，长长舒了口气：“还是不行。全面推行的阻力太大，那些人像是铁了心要跟新政过不去。”
“一口吃不成胖子。”苏晓晓顺势坐下，语气轻松，“陛下，既然全面推不动，不如先找个小地方试试？”
萧绝抬眼看她：“小地方？你的意思是……”
“就是‘试点’啊。”苏晓晓解释道，“找个盐产量不高、影响不大，但官府能完全掌控的小盐场，先在那里把新政的法子全套用上。官督商销，公开招标，定价销售，一样不落。”
她拿起桌上的舆图，手指在东海沿岸点了点：“比如这种中等规模的盐场，产量只够供应周边几个县，就算出了问题，影响也有限。咱们集中精力把这个试点做好，让商户赚到钱，让百姓吃到便宜盐，做出实实在在的成效来。”
萧绝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移动，眉头渐渐舒展：“你是说，用一个成功的例子，去说服那些反对者？”
“对！”苏晓晓用力点头，“道理讲得再多，不如让他们亲眼看到好处。等试点做出成绩了，百姓说好，商户支持，那些反对的人还能说什么？到时候再慢慢推广到其他地区，阻力自然就小了。”
【这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空口白牙争论半年，不如实实在在做出个样板来。而且小范围试点，投入小、风险低，就算出了问题也容易调整，比全面铺开稳妥多了。】
萧绝拿起舆图，仔细看着东海沿岸的盐场分布，眼中闪过越来越亮的光芒。他之前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却忽略了“循序渐进”的道理。苏晓晓这个“试点”的法子，看似退了一步，实则是迂回前进，避开了正面冲突，反而更容易打开局面。
“好一个‘试点’！”萧绝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倦色一扫而空，“晓晓，你又给朕指了条明路！”
他立刻召来李德全：“传朕旨意，令秦风即刻从东海盐区选出一个中等规模的盐场，作为新政唯一试点，调集得力人手，务必确保试点成功！其他地区的推行暂时搁置，静观其变！”
“是！”李德全见陛下豁然开朗，连忙领命而去。
萧绝看着苏晓晓，眼中满是赞叹：“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装了多少主意？每次都能在死胡同里找出一条路来。”
“只是运气好罢了。”苏晓晓笑道，“再说了，这法子也不是什么奇招，不过是‘由易到难’‘由小见大’的老道理。”
【老道理才管用呢。历史上多少改革失败，都是因为操之过急，没学会循序渐进。】
萧绝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带着难以言喻的暖意：“不管是新道理还是老道理，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道理。有你在身边，朕真是如虎添翼。”
苏晓晓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陛下还是赶紧想想试点的具体安排吧。选哪个盐场，派谁去负责，怎么调动商户积极性，这些都得仔细盘算。”
“嗯。”萧绝点头，重新拿起舆图，目光落在东海的“青盐场”上。这处盐场规模中等，产量稳定，且靠近军营，便于官府掌控，地方官也是他信得过的老臣，确实是试点的最佳选择。
“就定青盐场。”萧绝当机立断，“让秦风亲自去坐镇，给他便宜行事之权，所需人手、银两，户部全力配合！”
***消息传到朝堂，果然如苏晓晓所料，反对的声浪明显减弱了。
周明远等人本以为萧绝会强行推进全面改革，正准备联合更多官员抵制，却没想到他退了一步，只选了一个小小的青盐场做试点。这让他们准备好的诸多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不过是个小盐场，掀不起什么浪来。”周明远在私下里对心腹说，“且让他试试。我就不信，没有咱们的支持，他能做出什么花样来。等试点失败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提新政！”
其他保守派官员也大多抱着观望的态度。一个中等盐场的试点，影响范围有限，就算失败了，也伤不了国本；若是成功了……他们潜意识里不愿相信会成功，只当是萧绝退无可退的权宜之计。
言官们也收敛了许多，不再日日上奏指责新政，转而开始讨论“试点的利弊”，语气缓和了不少。
朝堂上的紧张气氛，因这个小小的“试点”而暂时缓和下来。
半个月后，秦风抵达青盐场。他没有急于推行新政，而是先花了三天时间，走访盐场的商户、工人和周边百姓，摸清了当地的情况。
青盐场的旧盐商势力相对较弱，最大的几家也只是垄断了周边三县的销售，且与地方官的勾结不深。百姓们对旧盐商的高价早已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
摸清情况后，秦风开始按部就班地推行新政：
第一步，官府接管盐场的生产，统一收购，按市价给盐工发工钱，比旧盐商给的高出两成，赢得了盐工们的支持。
第二步，公开招标运销权。秦风特意从江南挑选了两家在试点中表现良好的商户，加上本地两家信誉尚可的小商户，共四家参与竞标，承诺只要合规经营，利润保证在一成以上。
第三步，张贴告示，公布盐价——比旧盐价低三成，并承诺官府会定期巡查，严禁涨价。
消息一出，青盐场的百姓们奔走相告。起初还有人半信半疑，可当看到商户们真的按新价售盐，且盐的质量比以前更好时，所有人都信服了。
“真的便宜了！这盐又白又细，比以前的好太多了！”
“听说盐工的工钱也涨了，这下日子好过了！”
“还是新政好啊！希望能一直这么下去！”
商户们也渐渐尝到了甜头。虽然利润不如垄断时高，但客源稳定，且有官府撑腰，不用担心旧盐商的打压，生意做得踏实。尤其是那两家从江南来的商户，带来了新的运输方法和销售渠道，短短一个月，就打开了局面。
秦风将青盐场的进展写成密报，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密报里详细记录了盐价的变化、商户的反应、百姓的评价，还附上了盐场的收支账目，数据清晰，成效显着。
承乾宫的暖阁里，萧绝看着秦风的密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密报里说，青盐场的盐价稳定，商户盈利，百姓满意，连之前观望的地方官，也开始主动配合新政的推行。
“看来，这试点是真的成了。”萧绝将密报递给苏晓晓，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苏晓晓接过密报，仔细看着，嘴角也扬起了笑意：“我就说嘛，只要让大家看到好处，就不怕他们不配合。”
【实践出真知啊。青盐场的成功，就是最好的宣传。看那些保守派还怎么说。】
萧绝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感激：“若不是你提出‘试点’的法子，朕现在恐怕还在跟他们僵持。这一步棋，走得太对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等青盐场再稳定一段时间，朕就把这里的经验推广到其他地区。一步一步来，总有一天，能让新政在全国推行开来。”
苏晓晓点点头：“不急，慢慢来。改革最怕的就是急功近利。”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新政的推行也需要时间。只要方向对了，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走到终点。】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暖意融融。青盐场的试点成功，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不仅在保守派的阵营里激起了涟漪，也给新政的推行带来了新的希望。
萧绝知道，这只是开始。前路依旧会有阻力，会有波折，但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法。而身边这个总能在关键时刻给出智慧的女子，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看着苏晓晓认真阅读密报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他要和她一起，看着新政在全国推行，看着百姓吃上平价盐，看着这个国家变得越来越好。
这个冬天，似乎因为青盐场的好消息，也变得不那么寒冷了。而属于大靖朝的新政之路，正从青盐场这个小小的起点，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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