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舟的观测数据在归墟帝庭内部引发了一场微妙的涟漪。
“北冥深渊规则扰动概率上升0.3%，有‘东西’做出反应。”——这条简短的内部通报，在“补丁”项目组的优先级列表上跳跃了三格，进入了“密切观察但暂不升级”的黄色警戒区。
三天后，归墟鼎核心议事厅。
这不是正式会议，而是欧阳熊召集的“风险评估与机会预判”闭门讨论。到场的只有七人：欧阳熊、司马南风、长孙明、独孤晓、百里惊鸿、墨云舟，以及被临时叫来的太史渊。
“先听简报。”欧阳熊示意。
墨云舟展开星图投影，北冥深渊区域的能量读数呈现为复杂的波纹状。“概率上升确认，目前已达73.5%。扰动源头初步判定位于深渊第七层‘永冻冥海’边缘，深度约九万里。扰动性质……非‘炉’激活前兆，更像是某种‘规则敏感体’对外界变化的应激反应。”
“规则敏感体？”太史渊重复这个词，黑袍下的阴影微微波动——这是他在专注时的表现。
“指那些因长期处于特定规则环境、或自身特性特殊，而对底层规则变化格外敏感的存在。”百里惊鸿调出数据模型，“可能是上古遗留的禁忌生物，也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规则结晶，甚至是……某个古老实验的失败产物。”
“星晷会对此区域有无记载？”司马南风问。
独孤晓面前浮现数段加密情报流。“有，但不完整。北冥深渊在星晷会的古老星图中被标注为‘规则沉降区’，意思是某些高位规则在此地‘沉淀’、‘固化’或‘畸变’。他们有过三次探索记录，最后一次在八千年前，结论是‘危险等级高，直接价值低，建议封存观察’。”
“直接价值低？”长孙明捕捉到关键词。
“指传统意义上的天材地宝、灵脉矿藏产出极少。但‘规则结晶’或‘畸变产物’可能存在，只是难以开采和利用。”独孤晓解释，“星晷会更关注‘炉’这类系统级节点，对局部畸变区兴趣有限。”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欧阳熊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这是他进入决策状态的标志性姿势。“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规则敏感体’为什么会因为我们的动作而‘反应’？我们在做什么让它敏感的事？”
“可能性有三。”司马南风竖起手指，“第一，我们大规模调动资源进行‘补丁’项目研究和产品开发，引发了清微天乃至相邻重天的规则场微调——就像在池塘里扔石头，涟漪会传到远处。”
“第二，”他竖起第二根手指，“我们在文化交流展上释放的、经过包装的‘规则知识’信息，可能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或感应方式，触及了它的‘认知边界’。”
“第三，”第三根手指竖起，“纯属巧合。它的‘反应周期’刚好到了，与我们无关。”
“概率分配？”欧阳熊看向百里惊鸿。
“基于现有数据：可能性一35%，可能性二40%，可能性三25%。”百里惊鸿的模型给出推演结果，“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是可能性二，意味着该‘敏感体’具备一定程度的‘信息感知’甚至‘概念感知’能力，危险等级需上调。”
太史渊忽然开口：“需要实地侦察吗？”
他是黑色行动处处长，这个问题很专业。
“暂时不需要。”司马南风摇头，“风险与收益不成比例。北冥深渊环境极端，九万里深度意味着至少需要渡劫期以上实力才能安全抵达，且要面对未知的规则畸变影响。即便侦察确认了‘敏感体’的存在和性质，我们现阶段也没有开发利用它的能力——别忘了，星晷会判定其‘直接价值低’。”
“但它的‘反应’本身有价值。”欧阳熊说，“这证实了我们的推断：世界规则是一张相互关联的网。我们在一个地方的动作，可能在另一个地方引发可观测的效应。这为我们未来可能进行的‘规则层间接干预’或‘试探性操作’提供了实证参考。”
他顿了顿，看向墨云舟：“持续监测。扰动强度如果突破阈值，或出现模式变化，立即升级警戒。但除非它表现出明确的威胁性或‘炉’级关联，否则我们按兵不动。”
“明白。”
“那么，下一个议题。”欧阳熊切换话题，“四海商会那边发来了正式合作意向书，想订购第一批‘认知稳定’系列产品，包括三百套‘清心玉璧’、五十套‘真视之泉’年度服务、以及……他们想定制一件‘高阶认知防护法器’，作为商会总部的镇物。”
长孙明面前的金色账本自动翻页。“报价单已根据对方意向调整。基础订单总价八千万标准灵石，预付三成。定制法器报价……待定，取决于技术难度。四海商会暗示，价格不是问题，但效果必须达到‘能防护商会核心长老级会议不被任何形式窥探与干扰’。”
“要求不低。”皇甫烈的声音通过传讯符接入——他正在实验室调试新法器原型，“‘不被任何形式窥探与干扰’几乎不可能实现，除非把整个会议室塞进归墟鼎。但我们可以做到‘抵御已知绝大多数窥探手段，并对未知侵入尝试进行高敏感度报警’。”
“能做到什么程度？”欧阳熊问。
“以当前技术：可防御包括大乘期神识扫描、因果追溯、天机推演、幻术渗透、音律窥听等十七类常见手段。对‘规则层概念污染’和‘系统级强制干涉’……只有微弱报警能力，无法防御。”皇甫烈实话实说，“毕竟我们自己也刚摸到门槛。”
“足够了。”司马南风说，“四海商会要的是‘相对安全’——比其他竞争对手更安全，而不是‘绝对安全’。报价时明确说明防护范围与极限，反而显得专业可靠。”
“附议。”长孙明点头，“模糊承诺带来的是后续纠纷，清晰边界才能建立长期信任。我会在合同里明确条款：防护范围清单、报警触发条件、以及‘对超出清单范围的未知攻击手段不承担责任但提供技术支援’的附加协议。价格……可以报高一点，因为他们买的是‘技术领先’和‘安全感溢价’。”
“具体数额？”
“基础订单八千万不变。定制法器……报价两亿四千万，允许还价，底线一亿八。”长孙明眼中闪过精光，“四海商会付得起。而且，一旦这件‘镇物’在他们总部立起来，就是最好的活广告。其他顶级势力会跟进。”
欧阳熊笑了。“那就这么谈。闻人？”
一直沉默记录着的闻人语抬头：“合同草案今晚提交。我会重点设计责任限定条款和知识产权保护——法器可以卖，但核心符阵原理和规则解析数据不共享。”
“好。”欧阳熊拍板，“散会前最后一项：星晷会发来邀请，希望派一个三人小组参与‘补丁’项目的‘非核心方向联合研究’，作为他们提供情报的后续合作。条件是他们共享一部分关于‘时空连续性漏洞’的观测数据。”
百里惊鸿和司马南风对视一眼。
“可以接受，但必须严格限定范围。”百里惊鸿说，“我建议划定‘规则扰动对低维物质稳定性影响’这个子课题，让他们参与实验设计与数据分析，但不接触我们的核心模型和归墟鼎的规则层接口。”
“同意。”司马南风补充，“合作地点设在清微天总部外围新建的‘联合实验室’，进出权限严格控制。让公输衍布置一套独立的、可隔离的观测与实验设备系统。”
“那就这么回复。”欧阳熊起身，“各位，我们现在走的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一边要防止被世界的‘自动维修程序’当成耗材，一边要从这些程序的漏洞里抠出好处，还要应付其他察觉到异常的顶级玩家。每一步都得稳，但也得敢走。”
他环视众人：“记住我们的优势：我们不是孤军奋战的探险家，我们是一个专业齐全、资源整合能力顶尖的商业集团。风险要管控，但机会……必须吃掉。”
会议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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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归墟帝庭与四海商会的合同正式签署。
签约仪式在四海商会清微天分部最顶层的“云海天阁”举行，端木雅亲自操办会场布置——没有奢华张扬，而是采用了极简的“空”与“静”风格，墙面是整面的单向观景琉璃，外间云海翻腾，室内却静谧得能听见灵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这种反差营造出了一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
四海商会出席的是轮值主席之一的郑寰宇，一位看上去四十许人、实际年龄已不可考的大乘期巨贾。他身后站着商会首席鉴宝师和三位核心长老。
归墟帝庭这边，欧阳熊亲自到场，长孙明和闻人语陪同。端木雅作为品牌总监负责仪式流程，白马璇则在幕后以音律阵法维持着整个空间的“情绪场稳定”。
合同文本悬浮在半空，条款以金色道文流淌。
郑寰宇快速扫过重点条款，目光在“防护范围清单”和“责任限定”处稍作停留，随即微笑：“贵司做事，确实严谨。”
“专业是合作的基础。”欧阳熊微笑回应。
双方以神念在合同本源处烙下印记——这比任何书面签字都更具约束力，直接关联双方因果与信誉。
仪式完成瞬间，郑寰宇忽然开口：“欧阳宗主，私下问一句……贵司对‘规则层扰动预警’服务，未来是否有商业化考虑？”
欧阳熊神色不变：“郑主席何出此问？”
“四海商会生意遍布诸天，有些货品……对运输环境稳定性要求极高。”郑寰宇说得含蓄，“若能提前知晓某条商路可能出现的‘异常天象’或‘规则不稳’，我们能避免许多损失。价格……好商量。”
“此事需从长计议。”欧阳熊没有立刻答应，“预警涉及复杂推演与监测网络，目前尚处内部测试阶段。待技术成熟、可稳定提供有限范围的预警服务时，四海商会将是第一优先合作对象。”
“那就静候佳音了。”郑寰宇举杯。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回程的云辇上，长孙明核算着刚刚到账的首付款，忽然说：“他真正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商路预警’。”
“当然。”欧阳熊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四海商会能在诸天屹立不倒，靠的不仅是商业手腕，更是对风险的敏锐嗅觉。他们恐怕也察觉到了世界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但缺乏系统性的认知和技术手段。我们的出现，对他们而言，既是供应商，也是……探路石。”
“要防备吗？”
“合作中保持警惕即可。现阶段，他们是优质客户和渠道盟友。”欧阳熊睁开眼，“我们需要他们的灵石、渠道和影响力，来加速我们的技术积累和势力扩张。各取所需。”
云辇穿过云层，下方清微天的山河城池如棋盘铺展。
欧阳熊望着窗外，轻声自语：“棋手也好，建筑师也罢……归根结底，都要先在这棋盘上，占据足够多的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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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北冥深渊第七层，永冻冥海边缘。
这里的“海水”并非真正的水，而是液化的、极度寒冷的混沌能量与规则残片混合物。深度九万里处，压力足以将寻常仙器碾成粉末，光线在此扭曲，时间流速也呈现不稳定波动。
在某个由规则畸变自然形成的“晶簇洞穴”深处，一团模糊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存在”，正发出微弱的、只有规则层面才能感知的“波动”。
它没有智慧，只有基于本能的“反应机制”。
它“感知”到了遥远的清微天方向传来的、某种“熟悉的异物感”——那是归墟帝庭在解析“系统”与“权柄”残留时，无意间泄露的极微量的、高位规则干涉的“余韵”。
这种“余韵”，与它记忆中某个极其久远、已模糊不清的“烙印”，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于是它“反应”了。
反应的方式，是释放出一圈极淡的、规则层面的“涟漪”。
这涟漪穿过冥海，向上传递，经过六万里的衰减和畸变环境的扭曲，抵达深渊较浅层时，已经变成了一种难以解读的、混杂的能量扰动。
恰好，一支来自第四重天“炎煌天”的探索队，正在北冥深渊第三层进行常规资源勘探。
他们的领队，一位火系道法的半步渡劫修士，在扰动掠过时，腰间的一面祖传的“炎阳护心镜”突然无故发热，镜面浮现出诡异的、不断变化的扭曲符文，持续三息后恢复正常。
队员皆惊。
领队仔细检查护心镜，发现镜背一处极其隐秘的古老刻痕，微微发光后黯淡下去。
他记得族中古籍记载：这面护心镜乃先祖在一处上古战场遗迹所得，刻痕是先祖研究后留下的标注，意为——“疑似与‘律令’遗泽有关，然不可解”。
“律令……”领队喃喃自语，望着深渊更深处，眼神闪烁。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他知道，这面沉寂万年的古镜有了反应，意味着深渊之下，可能出现了与“律令”相关的变故或遗物。
而“律令”相关之物，在诸天万界的古老记载中，往往意味着危险……与机遇。
“今日勘探到此为止。”他果断下令，“返航。我需要查阅更多古籍，并向宗内汇报。”
探索队离去。
深渊恢复死寂。
那团“存在”在释放涟漪后，似乎消耗了少许能量，形态更加模糊，逐渐陷入更深层的“沉眠”。
它不知道自己的微小反应，已经像蝴蝶振翅，在遥远的地方引发了一连串的、它无法理解的连锁效应。
归墟帝庭的监测网捕捉到了扰动，但将其归类为“低强度背景噪声”。
星晷会的古老监测法器记录到了异常波动，但值班修士判断为“北冥深渊常态畸变，无需特别关注”。
只有那面炎阳护心镜，和它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将这次偶然事件，记在了心里。
诸天万界，因果的丝线无声交织。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信息维度里，做出判断与决策。
而更大的棋盘上，更多的棋子，正在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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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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