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村的村口，从未如此热闹过。
赵昊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后山冲下来，那动静，比过年唱大戏还大。
还没到地方，就看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下，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像是在看什么西洋景。
人群中央，一辆崭新的解放牌大卡车，像一头绿色的钢铁巨兽，威风凛凛地停在那里。车斗上，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带着泥土芬芳的树苗子，枝叶青翠，透着一股子鲜活的生命力。
“让一让！让一让！”
钟爱国在前面开路，嗓子都喊哑了，好不容易才从人堆里挤出一条道来。
赵昊跟在后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卡车旁边，正含笑看着他的廖秘书。
“廖秘书，您怎么亲自来了？还这么快！”赵昊快步上前，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和感激。
廖秘书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满满一车树苗：“答应你的事，我可不敢怠慢。正好去省农科院办事，就顺道给你把这事给办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村民都竖着耳朵听着，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
顺道？从省城顺道来他们这个鸟不拉屎的莽村？
骗鬼呢！这分明就是特意跑这一趟！
这赵昊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廖秘书的目光落在赵昊身后的那群工人身上，看着他们一个个虽然衣衫褴褛，但精神头十足，眼里不由得又多了几分赞许。
他拍了拍车斗的栏杆，对赵昊说：“小同志，你来看看货。桃树、杏树、梨树、苹果树，都是农科院改良过的新品种，抗寒抗旱，结果率高。”
“我特意跟那边的专家请教过，保证适合你们这儿的水土。”
赵昊跳上车斗，随便抽了几棵树苗查看。
只见这些树苗根系发达，主干粗壮，枝条上甚至还带着含苞待放的嫩芽，一看就是顶好的苗子。
“好！太好了！”赵昊从车上跳下来，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廖秘书，这次真是太谢谢您了！”
“谢什么。”
廖秘书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这批树苗，一共是三百二十棵，苗子本身不贵，都是内部价，主要是这运费占了大头。”
他低头在本子上划拉了几下，抬头说道：“连苗带运费，一共一百二十块钱。”
一百二十块！
这个数字一出来，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一百二十块钱，都能在村里盖两间大瓦房了！
就为了买这么一堆不结果的树苗子？这赵昊是疯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赵昊身上，想看看他被这个数字吓傻的表情。
然而，赵昊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他二话不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卖野猪肉、鹿茸的钱，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几张票子，凑够了数，双手递了过去。
“廖秘书，您点点。”
那份干脆利落，那份毫不拖泥带水的豪气，让周围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廖秘书也没想到他这么爽快，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接过钱，连数都没数就揣进了兜里。
“好小子！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爽快的人打交道！”
他看着赵昊，越看越满意，这年轻人，有眼光，有魄力，还不斤斤计较，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事情办完，廖秘书看了看天色，便准备告辞。
“廖秘书，说啥也得吃了饭再走啊！”钟爱国和赵昊异口同声地挽留。
“不了，县里还有会。”廖秘书摆了摆手，走到赵昊身边，忽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小同志，那鹿茸，老首长用了，效果很好。”
赵昊心里一动。
廖秘书接着道：“以后……要是再从山里弄到什么好东西，别忘了老哥我。路子，我给你想。价钱，也绝对亏不了你。”
这话说得隐晦，但分量，却比那一百二十块钱重得多。
这等于是在给赵昊递上一条通天的路子。
赵昊心领神会，郑重地点了点头：“廖秘书，您放心，我记下了。”
廖秘书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驾驶室旁边的座位。
解放牌大卡车发出一声轰鸣，在全村人羡慕又复杂的目光中，缓缓掉头，扬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车子一走，村口的喧嚣却达到了顶峰。
“昊哥，这……这就开始栽树了？”李大壮搓着手，看着那满满一车宝贝疙瘩，眼睛比卡车头灯还亮。
“那还等什么！”赵昊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开工！”
他转过身，对着那群同样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工人们，朗声喊道：“所有人，都过来！两人一组，把咱们的宝贝疙瘩，都给我小心翼翼地抬上山！”
“谁要是磕了碰了，弄断一根树苗，扣一天工钱！”
“好嘞！”
工人们齐声应和，那声音，震得老槐树上的叶子都簌簌发抖。
刚刚还只是看热闹的村民们，此刻也回过神来，一个个看着后山那热火朝天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
羡慕，嫉妒，还有一丝丝的怀疑。
“你说……这赵昊真能把这果园弄出个名堂来？”一个村民忍不住小声嘀咕。
“谁知道呢？看着阵仗挺大，可种果树不是种庄稼，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
“就是，万一碰上个天灾，或者长虫子，这一百多块钱，不都打了水漂了？”
议论声中，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下，两个身影显得格外碍眼。
钟学明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看着山上那些忙碌的身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傻子，真他娘的是个傻子。”钟义文蹲在地上，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满脸的不屑，“一百多块钱，买回来一堆破木头疙瘩，还当成宝了。”
钟学明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眼神阴鸷：“等着瞧吧。他现在蹦跶得越欢，到时候摔得就越惨。”
“我敢打赌，不出三年，他这果园就得长满荒草！到时候，我看他拿什么脸见人！”
几个跟他们混在一起的二流子也跟着嘿嘿直笑，话里话外都是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赵昊这种行为，跟把钱扔进水里没什么区别。
他们就等着看赵昊血本无归，成为全村最大的笑话。
然而，山坡上的人，却丝毫没有理会山下的这些闲言碎语。
赵昊站在高处，看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一棵棵树苗从山下运上来，再按照他事先规划好的位置，一棵棵放进挖好的树窝里。
阳光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汗水和笑容，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希望。
赵昊的心，也跟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变得滚烫。
他拿起一把铁锹，走到一个刚放好树苗的坑边，对着众人朗声道：“都加把劲儿！我宣布，从今天起，咱们就正式开始种树！”
“这个月底之前，我要让这整片山坡，都栽满咱们的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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