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菌子很多，许清嘉一路跟着李大娘，一路听同她话些家常。
听李大娘说，望海村是海村，海货丰富，村里能够耕种的地不多，家家户户都拿来种粮食了。
所以平日里想吃些地里的菜就得靠自家屋前屋后那点巴掌大的小菜园，种些辣椒、茄子、豆角之类好养活的时令蔬菜。
若是想吃点稀罕的，就得等每月初一、十五镇上的货郎来村里，用海货跟他换些土豆、白菜，或是攒些银钱托人买上一小把。
所以这后山的野菜跟菌子就成了村里人餐桌上最常添的鲜味。
许清嘉瞧着手上的篮子已经捡了小半篮了，便想着去寻些草药。
“大娘，我在这周边寻些草药。”
李大娘一边捡着菌子一边开口道：“去吧，但可得小心些，别走太远了，这林子深处蚊虫多，还有些不知名的野兽，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就赶紧往回走。”
许清嘉应了声，点了点头。
她提着篮子在附近的灌木丛中仔细搜寻，目光在各种草木间逡巡。
昨日帮裴砚卿处理伤口时，她见金疮药的药粉所剩无几，村长家地处偏僻，想必也没有多余的药材，如今后山便是寻药的最好去处。
她记得从前在医书里见过，止血的草药多生长在湿润的坡地，叶片边缘常有锯齿，茎秆断裂处会渗出淡绿色的汁液。
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润，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她拨开一丛半人高的野草，忽然发现石缝间长着几株叶片呈羽状分裂的植物，茎秆上覆盖着细密的白色绒毛，正是医书里记载的“止血草”。
她心中一喜，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掐住根部，轻轻向上一提，连带着泥土将整株草药拔了出来。
刚把草药放进篮子，不远处又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她循声望去，只见一棵老槐树下的腐木上，竟长着几簇灰黑色的木耳，肥厚饱满，显然是刚冒头不久的新鲜货。
她快步走过去，伸手摘下一朵，触手柔软有弹性，这可是难得的山珍，拿回去无论是炒还是炖汤都极为鲜美。
这一路搜寻，篮子里逐渐满了起来，许清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直起弯着的身子，回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在何处了。
四周的树木比来时更加茂密，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脚下的路径也变得模糊不清，方才还能听见的李大娘说话声早已消失在林间。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朝着记忆中李大娘离开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周边的路况越发的陌生，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方才采采草药时过于专注，竟没留意方向，此刻想折返却连来时的脚印都寻不见了。
林子里静得有些可怕，只有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鸣，衬得周遭愈发空旷。
许清嘉握紧了手里的篮子，指节微微泛白，强压下心头的慌乱。
一阵低吼声响起，许清嘉心头一颤，她才想起李大娘说过，这山里头有野兽出没。
她屏住呼吸，缓缓转身，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一双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那是一只半大的野狗，毛色杂乱，嘴角似乎还沾着涎水，正一步步朝她逼近。
许清嘉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拔腿就跑。
刚与那只野狗拉开距离，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塌陷她惊呼一声，身体猛地向下坠去，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周围的树木急速向上掠过。
下坠的势头并未持续太久，她重重地摔在一片柔软的腐叶上，虽未受重伤，却也被震得头晕眼花，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
她挣扎着坐起身，借着从塌陷处透下的微光打量四周，发现自己竟掉进了一个不算太深的土坑，坑壁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坑底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和枯枝，边上还有两只受了伤奄奄一息的野鸡。
那只野狗的吠叫声从坑口传来，带着几分焦躁，她抬头望去，只见野狗正站在坑边的土坡上，低头朝她狂吠，涎水顺着嘴角滴落在坑沿的泥土上。
它徘徊了一会儿，应该是见坑太深，便焦躁地用爪子扒拉着坑边的泥土，过了好半晌才转身离开。
许清嘉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落叶上大口喘着气，脚腕处的刺痛让她忍不住蹙紧眉头。她低头查看，只见裤脚被划开一道口子，伤口处渗出血迹，沾了些泥土。
她忍着疼，从篮子里翻出方才采的止血草，想起医书里说的捣碎敷用之法，便摘下几片叶子放在掌心揉搓。草叶断裂处果然渗出淡绿色汁液，带着一丝清苦的草药味。
她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又撕下裙摆一角轻轻包扎好，暂时止住了血。
坑不算太深，但坑壁湿滑，她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坑边一根横生的断枝上，那断枝离坑底约莫一人高，枝干还算粗壮。
她扶着坑壁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挪到断枝下方，试着向上跳起，指尖却还差着一截。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脚腕的疼痛，助跑几步再次起跳，终于抓住了断枝。
断枝被她的体重压得微微下沉，她咬紧牙关，借着手臂的力气向上攀爬，脚下刚蹬上坑壁的凸起处，就滑了一下，整个人又重重摔回落叶堆里，撞得生疼。
她咬着唇没敢出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现在，只希望李大娘能够发现她许久未归，能循着踪迹找来。
她靠在坑壁上，听着外面林子里隐约传来的风声，坑底的两只野鸡不知何时停止了挣扎，许清嘉看着它们，忽然想起裴砚卿还在屋里歇着，若是醒来看不见自己，会不会担心？李大娘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她越想心里越乱，忍不住朝着坑口喊了两声：“大娘……有人吗……”
声音在空旷的林子里荡开，却只引来几声更远的鸟鸣。
她缩了缩脖子，将篮子抱在怀里，指尖冰凉。
坑底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日头似乎开始西斜，她能感觉到空气里的湿气正一点点往上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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