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儿和最后两袋精粮一起消失的消息，像最后一记重锤，砸在刚刚经历血战、精疲力尽的屯民心头。短暂的寂静后，是压抑不住的啜泣和绝望的叹息。内忧外患，粮食告急，刚刚韩青带来的那点虚假的安宁，瞬间被戳破。
“搜！她带着粮食跑不远！肯定还有同伙！”陈擎眼睛赤红，怒吼着就要带人去追。他手臂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随着激动又渗出血来。
“够了。”萧衍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威严，止住了躁动的人群。他站在那里，背后的屯门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清理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所有损失。其他的，稍后再说。”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惑、疲惫、带着血污的脸，最终落在林晚身上，微微颔首。
林晚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恢复秩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对张翠儿背叛的愤怒和对粮食损失的焦虑，扬声对周围的妇孺说道：“还能动的，跟我来！烧热水，找干净的布，先把受伤的人抬到一边！”
她的镇定像是有传染力，几个原本六神无主的妇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跟着她动起来。王屯长也反应过来，招呼着还能动弹的青壮，开始搬运尸体，扑灭零星的火头，加固被破坏的防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混合着低声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河谷屯的这个黎明，格外沉重。
林晚一边指挥着妇人做事，一边留神观察着周围。张翠儿的背叛绝非偶然，那个木簪，那个包袱……她之前躲藏的方向，是靠近水井和堆放杂物的区域。她趁着混乱，悄悄挪到那边，假装整理散乱的柴堆，目光仔细地扫过地面和角落。
果然，在几捆散乱的干草下，她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痕迹——一小撮不属于屯里常见作物、颗粒更细小的褐色谷壳，像是从某个缝隙里漏出来的。她不动声色地用脚将谷壳扫拢，踢到更隐蔽的角落，心里却翻腾起来。这谷壳，她只在之前偷偷从空间里拿出来掺入公中粮袋的少量“高产”粮种里见过！
张翠儿偷走的，不仅仅是那两袋精粮，很可能还包括她之前借口“捡来”或“发现”的、混入公中粮袋的少量特殊粮种！她是无意中拿走的，还是……有目的的？
这个念头让林晚后背发凉。
……
天色大亮，阳光刺破云层，却驱不散屯子里弥漫的悲伤和压抑。伤亡统计出来了，死了七个，重伤十几个，轻伤几乎人人都有。屯门彻底毁了，防御工事多处破损。最要命的是，清点下来，除了被张翠儿偷走的，之前疤脸男人提到的后山粮洞失窃，竟然也是真的！囤积的粮食少了近三分之一！
这个消息几乎击垮了所有人。粮食是命根子，没了粮，就算打退了敌人，他们也熬不过这个冬天。
“肯定是张翠儿那个杀千刀的内贼！还有李三狗！把他们吊起来审！”有人红着眼睛吼道，情绪再次走向失控。
“对！审他们！”
萧衍抬手，压下喧哗。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压抑着风暴。“李三狗带过来。”
被捆得像粽子、嘴里塞着破布的李三狗被拖了过来，扔在空地上。他一看到萧衍那冰冷的眼神和周围人恨不得生撕了他的目光，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呜呜地挣扎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萧衍走过去，蹲下身，拔出他嘴里的破布，声音平静得可怕：“李三狗，你想死，还是想活？”
李三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磕头如捣蒜：“想活！将军我想活！我什么都招！是……是张翠儿！是她勾搭的我！她说……她说只要我帮她做事，就……就分我粮食，还能帮我找到我娘……”
“她让你做了什么？”萧衍问。
“就……就是盯着屯子里，尤其是林娘子和您……还有，有机会就……就放火制造混乱……粮洞的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肯定是她自己或者还有别人干的！”李三狗为了活命，把自己知道的那点东西倒了个干净。
张翠儿！又是她！可她一个妇人，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防守相对严密的后山粮洞运走那么多粮食？她必然还有同伙！那个用弩箭灭口疤脸的人，是不是就是她的同伙？
“除了张翠儿，还有谁？”萧衍逼问。
“我……我不知道……她没说过……”李三狗眼神闪烁，似乎有所隐瞒。
萧衍不再废话，对陈擎使了个眼色。陈擎会意，提着刀上前一步，雪亮的刀锋映着李三狗惨白的脸。
“我说！我说！”李三狗彻底崩溃，“我……我好像有一次，半夜起来撒尿，看到……看到张翠儿和……和王麻子在后山脚那边嘀嘀咕咕……但天太黑，我没看清，也不确定是不是他……”
王麻子？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主要负责打制修补些简单农具的铁匠学徒？他因为脸上有几颗白麻子，得了这个外号。众人哗然，目光纷纷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
王麻子站在人群边缘，原本低着头，此刻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强作镇定，梗着脖子道：“你……你血口喷人！我昨晚一直在帮着加固东墙，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确实有几个青壮出声证明他昨晚一直在东墙那边。李三狗的话，似乎成了死无对证。
线索似乎又断了。内奸像隐藏在皮肤下的脓疮，你以为挤干净了，它又在别处鼓起来。
萧衍盯着王麻子看了几秒，直看得对方头皮发麻，下意识避开了视线，才缓缓道：“都看管起来，分开审。”
他不再纠结于立刻揪出所有内奸，当务之急是解决粮食和防御问题。他转向王屯长和林晚：“王叔，带人把还能吃的粮食集中起来，定量分配。林晚，后山你那块地……”
林晚立刻接口：“我明白，我会尽力。”她心里盘算着，必须尽快利用灵泉空间的黑土地加速催生一批救急的薯类或蔬菜，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必须做得隐秘。
就在这时，负责在外围警戒侦察的孙猎户，带着一身露水匆匆赶回，脸色凝重地凑到萧衍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衍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他猛地抬头，看向屯子东南方向那片茂密的山林。
“确定？”他声音压得很低。
孙猎户重重点头：“脚印很新，不少于十人，看方向……是从我们之前发现的那条隐秘小路摸过来的，但在林子边缘停住了，像是在……监视。”
韩青的人？还是……另一波敌人？
刚刚经历血战的河谷屯，如同暴风雨中残破的小舟，尚未不及修补，更远处的黑暗中，新的威胁已然悄然逼近。
萧衍的目光与林晚担忧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硝烟、血腥和黎明的冰凉。
“告诉所有人，”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准备——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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