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四年初冬,天山缥缈峰顶的积雪比往年更厚。连续三场暴风雪将这座西域第一高峰包裹在层层银白之中,只有正午时分阳光最盛时,才能偶尔透过云隙瞥见峰顶那个模糊的平台轮廓。但居住在山脚下的牧民们都知道,峰顶上那位“仙人”还在——因为每逢晴夜,总能看到峰顶有七点幽蓝星光,排列如北斗,在雪夜中明明灭灭,与天穹真正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那是逍遥子布下的周天星辰大阵,已经持续运转了四年。
四年来,阵法从未停止。七块陨晶碎片悬浮在平台七个方位,日夜不息地接引星辰之力,形成一个稳定的能量场。而逍遥子本人,就坐在场中央,如老僧入定,如古佛禅坐,气息缥缈得几乎感知不到。他不再刻意修炼,不再推演阵法,只是让自己与阵法、与天地保持着一种深层的共鸣状态——就像琴弦与琴身的关系,虽不发声,却随时准备奏响天籁。
直到这一夜,变化开始了。
子时刚过,天穹深处的北斗七星运行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七颗星辰连成一条完美的直线,斗柄指向正北,斗勺朝南。这是三十六年一遇的“北斗列阵”,是天体运行中一个微小的窗口期,却蕴含着比平日强盛数倍的星辰之力。
平台中央,逍遥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闭阖了四年的眼睛,此刻清澈如天山天池最深处的湖水,却又深邃如浩瀚星空。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抬头望天。目光穿透云层,直视那七颗连成一线的星辰。他能“看见”——不是肉眼所见,而是灵识感知——七道磅礴的星辰之力正从天穹垂落,如七根银色的天柱,贯穿天地。
“时候到了。”逍遥子轻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几不可闻。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玉佩——段思平留下的那枚苍山暖玉。玉佩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热度,表面隐隐有七彩光晕流转。这是感应,是共鸣,是两个月前段思平成功破碎虚空时,留在玉佩中的那一缕印记被激活了。逍遥子能清晰感受到,玉佩中蕴含的剑意纯粹而磅礴,那是一种超越凡俗、抵达另一重境界的证明。
“段兄成功了。”逍遥子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那笑意中有欣慰,有向往,也有终于等到这一刻的释然。两个月前苍山那场七彩长虹的天地异象,他虽远在天山也能感应到。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条路确实走得通。而今天,轮到他了。
逍遥子站起身。四年未动的身体,此刻站起来时竟轻若无物,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缕凝聚的清风。他走到平台中央,站在那七块陨晶碎片围成的北斗图案中心。
他开始催动大阵。
不是循序渐进,而是一开始就全力催动。因为北斗列阵的窗口期很短,最多只有三个时辰。他必须在星辰之力最盛的时刻,完成一切。
逍遥子双手结印,口中诵念古老的咒诀——那是他从敦煌秘窟中寻得的先秦道家引星秘法,配合他自创的北冥真气运转法门,能最大限度接引星辰之力。随着咒诀诵念,他的北冥真气开始运转。
起初只是丹田中一点微光,接着真气如春水破冰,沿着奇经八脉奔涌而出。但这真气与四年前已截然不同——不再是单纯的“气”,而是融入了阵法精要、天地韵律、时空感悟的“道炁”。它既有北冥真气的海纳百川,又有阵法的精密结构,还有道家“道法自然”的玄妙意境。
真气外放,注入七块陨晶。
陨晶瞬间光华大放。
那光芒不是寻常的光,而是幽蓝中带着银白星辉的色彩,仿佛将一片星空压缩在了晶石内部。七点光芒冲天而起,在百丈高空交汇,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旋转,洒下无数细密的光点,如星雨飘落。
但这只是开始。
随着逍遥子继续催动,光球开始变形、拉伸、延展,最终化作一个与天穹北斗七星完全对应的“倒影”。七点光芒的位置、间距、亮度,都与天上的北斗一一对应,分毫不差。这就是“周天星辰大阵”的精髓——在地上复刻星空,以人力沟通天力。
当倒影成型的瞬间,真正的异变发生了。
天穹深处,那七道垂落的星辰之力,仿佛找到了地上的“坐标”,骤然加速下落。不是缓慢灌注,而是如瀑布倾泻,如江河决堤,以肉眼可见的银色光柱形态,贯穿云层,精准地注入地上的七点光芒。
“轰——”
无声的轰鸣在能量层面炸响。整个缥缈峰顶的气场瞬间沸腾。积雪在高温下蒸发,化作白气升腾;岩石表面出现细微的裂纹,那是能量过载的征兆;空气扭曲变形,光线在其中折射出七彩幻影。
逍遥子站在七道光柱交汇的中心,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能量冲击。
但他没有抵抗,而是敞开。
运转北冥真气的最高心法——“海纳百川”。他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底深渊,一个巨大漩涡,疯狂吞噬着从天而降的星辰之力。这不是简单的吸收,而是同化、转化、升华。星辰之力进入他的经脉,被北冥真气包裹、分解、重组,最终化为他自身能量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星辰之力何等磅礴,何等暴烈,稍有不慎就会经脉尽碎,形神俱灭。但逍遥子准备了四年,调整了四年,共鸣了四年。他的身体、真气、精神,早已与星辰之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此刻虽能量汹涌,却如百川归海,虽惊涛骇浪,却终将平静。
光柱持续灌注,逍遥子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最初是皮肤表面浮现出银色纹路——那是星辰之力在经脉中流动的外显。纹路复杂而玄奥,暗合星图轨迹,从四肢向躯干蔓延,最终在胸口汇聚成一个微型的北斗图案。
接着是他的眼睛。瞳孔深处,有星河旋转,有星云生灭,仿佛将整片星空收纳其中。目光所及,空气微微扭曲,那是视线中蕴含的能量已经实质化。
最后是他的丹田。那颗修行六十余年凝练的“道基”,此刻在星辰之力的灌注下开始蜕变。它不再是一个固定的“点”,而是化作了一个漩涡——北冥真气与星辰之力交融形成的能量漩涡。漩涡缓缓旋转,每旋转一圈,就吸收更多的星辰之力,转化为更精纯的“星炁”。
星炁,这是逍遥子为这种新能量取的名字。它既有星辰之力的纯粹浩瀚,又有北冥真气的包容变化,还有道家真炁的生生不息。这是超越了真气、真元、乃至寻常“炁”的存在,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钥匙。
时间流逝,光柱越来越亮,漩涡越来越快,逍遥子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不是虚化,而是“星化”。他的血肉、骨骼、脏腑,在星炁的淬炼下,逐渐向着一种更精纯、更接近能量本质的状态转化。就像冰块融化成水,水蒸发成气,他的生命形态正在发生根本性的跃迁。
子时三刻,北斗七星运行到天穹正中央,星辰之力达到巅峰。
七道光柱粗了一倍,亮度增了十倍,整个天山山脉都被映照得如同白昼。山下的牧民惊恐地跪拜,他们看见七根通天光柱连接天地,光柱中央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越来越亮,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了一个纯粹的光点。
那是逍遥子。
他毕生的功力,四年的准备,此刻全部凝聚成了这个光点。光点不大,只有拳头大小,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它在七道光柱交汇处悬浮、旋转、呼吸,仿佛宇宙初开时的那一点“奇点”,蕴含着创造世界的无穷可能。
光点内部,隐约可见一个微型的漩涡在旋转——那是北冥真气所化的能量核心,此刻已经与星辰之力完美融合,成为了一个自给自足、生生不息的能量系统。
逍遥子的意识,就寄存在这个光点之中。
他“看”着外面的世界——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灵识。他看见七道光柱,看见星空,看见雪山,看见万里山河。但这些景象都在渐渐模糊、淡化,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而他“看”向光点内部,却看见了一个更宏大、更精微、更接近本质的世界——能量的流动,时空的结构,生命的韵律,大道的轨迹。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了那扇门。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推开它。
光点开始上升,缓缓地,坚定地,沿着七道光柱汇聚的中心,向着天穹深处升去。每上升一寸,就吸收更多的星辰之力,变得更亮,更纯粹,更接近那个终极的状态。
天山绝顶,星陨道消的序幕,就此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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