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弹指即过。
林家盐场在这短短七十二小时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低矮的土墙外,一道深邃的壕沟赫然成型,黑黢黢的沟底,密密麻麻插满了向上削尖的竹刺,闪烁着森冷的微光,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挖掘出的土方全部堆积在内侧,夯实成了一道半人高的土垒,与壕沟形成了高低错落的立体防御。
六座崭新的了望塔拔地而起,矗立在盐场的关键位置。这些用粗壮圆木搭建的高塔,远比之前那些摇摇欲坠的哨塔要高大、坚固得多,视野极其开阔,几乎覆盖了盐场的每一个角落。塔顶设有简易的顶棚遮阳避雨,每座塔上,两名护盐队员精神抖擞地轮班值守,身旁放置着上好弦的弓弩和装填完毕的火铳,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远近。
更让盐工们啧啧称奇的是那套遍布盐场边界的预警系统。细韧的麻绳被巧妙地隐藏在草丛和土垒下,离地仅半尺,绷得笔直,一直连接到各个了望塔下方悬挂的竹筒。竹筒里装着特意筛选过的小石子,只要有人或稍大些的牲畜不慎绊到细绳,哪怕是极轻微的触碰,竹筒便会立刻晃动,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晚尤其刺耳。
整个盐场,在林景云的意志下,被迅速打造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堡垒。盐工们看着这一切,心中安定了不少,干活也更有劲了。护盐队员们更是挺直了腰杆,他们亲手构建的防御体系,让他们充满了安全感和自豪感。
林景云站在一座新建的了望塔上,俯瞰着整个盐场。壕沟如链,高塔如钉,将这片财富之地牢牢锁住。他很满意眼前的成果,这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防御,更是对他权威的一种无声宣告。
“二少爷,按照您的吩咐,西边那几口新打的卤水井,今天已经开始出卤了,水量还很不错!”一名管事兴冲冲地跑来汇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此人正是之前林景辉的心腹之一,如今早已转换门庭,对林景云唯命是从。
林景云点了点头:“很好。告诉工头,抓紧时间架设枝条,扩大晒卤面积。我们需要更多的盐,越快越好!”
“是!是!”管事连声应着。
林景云需要钱,大量的钱。整顿盐场,扩充护盐队,购买更精良的武器装备,改进晒盐工艺,哪一样都离不开银子。林景辉留下的产业虽然丰厚,但要支撑起他未来的计划,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尽快将盐场的产能提升到极致。
“西边那片地……”林景云眺望着盐场西侧边界,那里地势略微起伏,新打的几口井就在那片区域边缘,“再往西是什么地方?”
管事愣了一下,连忙回答:“回二少爷,再往西走十几里,就是黑山的地界了。那是彝族沙玛土司的地盘,那边山高林密,住的都是山民。”
林武此时也走了过来,闻言补充道:“二少爷,黑山那边的彝人比较排外,很少跟我们打交道。以前大少爷……林景辉在的时候,也曾想往西边探探,看有没有新的卤水矿脉,但被沙玛土司的人挡了回来,说是祖宗的地界,不准汉人踏足。”
林景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是地界问题。不过,他现在急需扩大生产,这几口新井出水量喜人,绝不能放弃。
“我们打井的地方,确定是在林家地契范围之内吗?”林景云问道。
管事肯定地回答:“二少爷放心,绝对是在地契范围内的!只是靠近边界而已。那沙玛土司向来霸道,以前就常找些借口想占便宜。”
“嗯。”林景云不再多问,心中有了计较。只要自己占着理,就不怕对方蛮横。他现在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庶子了,手中有兵,有钱,有刚刚打出来的威名,他不信一个小小的土司敢真的撕破脸。
“传令下去,西边新井区域,加强警戒,但生产照常进行,不必理会其他。”林景云下令道。
“是!”
然而,麻烦往往在你最不希望它来的时候到来。
仅仅过了一天,就在西边新井的枝条架刚刚搭起,卤水开始引入晾晒时,出事了!
一名负责西边警戒的护盐队员连滚爬带地冲了回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二……二少爷!不好了!黑山的彝人!来了好多!上百号人!都拿着强弩!把咱们西边新井全围起来了!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弟兄!”
“什么?!”林景云眼中寒光一闪,猛地转过身。
消息像一颗炸雷,瞬间在盐场内炸开!刚刚安稳没几天的盐工们顿时慌乱起来,护盐队员们也纷纷变色。黑山彝人的强弩是出了名的厉害,百步穿杨,寻常甲胄都难以抵挡,而且山民悍不畏死,极为难缠。
“慌什么!”林景云一声断喝,压下了众人的骚动,“林武!”
“属下在!”林武早已奔至近前,脸上满是煞气。
“集合所有能动弹的护盐队员!带上火铳和弓弩!跟我去西边看看!”林景云的声音冰冷而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
片刻之后,三十名护盐队员迅速集结完毕。他们虽然人数不如对方,但装备精良,尤其是配备了十余支火铳,这是林景云动用林景辉账房里的银子,紧急从城里购入并修复的。加上刚刚全歼黑虎山悍匪的余威,队员们虽然紧张,却并无惧色。
林景云翻身上马,一马当先,林武紧随其后,三十名队员步伐整齐,杀气腾腾地直奔西侧边界。
远远地,就能看到西边新开的盐井区域,黑压压地围了一大圈人。那些人穿着深色的麻布或兽皮衣服,头裹黑巾,身形矫健,手中都持着一米多长的强弩,乌黑的弩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箭头闪烁着致命的锋芒。粗略一数,至少有一百二三十人!他们将几名林家盐工和负责看守的护盐队员围在中央,气氛剑拔弩张。
看到林景云带着大队人马赶到,彝人队伍中一阵骚动,但并没有后退,反而将手中的强弩对准了过来的方向。
林景云在距离对方百步左右勒住了马缰,身后的护盐队员立刻散开,弓上弦,弩张开,火铳手更是将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前方。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林家盐场,伤我盐工,围我盐井?!”林景云的声音如同洪钟,远远传了过去。
彝人队伍中分开一条道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熊皮坎肩,露出古铜色的虬结肌肉,脸上刻着几道深色的刺青,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挎着一把长长的弯刀。他打量着林景云,带着一股山林野兽般的压迫感。
“你就是林家管事的?”中年男子开口,声音哑低沉,带着浓的口音。
“我乃林家二少爷,林景云。阁下是黑山土司?”林景云毫不示弱地迎着对方的目光。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中年男子正是黑山彝族土司沙玛,“我问你,为何越过地界,在我黑山的地盘上挖井取水?坏了我祖宗留下的风水,惊扰了山神!你们汉人,就是贪得无厌!”
林景云冷声道:“土司阁下此言差矣!我林家在此开采盐井,已有百年历史,地契文书俱在!这片土地,明明是我林家所有,何来越界一说?倒是阁下,带人持械闯入我盐场,打伤我的人,意欲何为?”
“放屁!”沙玛土司勃然大怒,唾沫横飞,“这片山,这片水,自古就是我们彝人的!你们汉人的地契,在我们这儿就是一张废纸!我不管你们以前如何,现在,你们挖到这里,就是不行!”
他向前一步,指着林景云,语气蛮横:“识相的,立刻把这些井填了,滚回你们原来的地方去!另外,赔偿我族人白银五千两,作为惊扰山神的补偿!否则,今天你们一个人也别想离开!”
“哗啦!”
随着沙玛土司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上百名彝族战士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强弩,黑洞洞的箭头直指林景云和护盐队!空气瞬间凝固,紧张的气氛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五千两白银!还要填井退地!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讹诈和挑衅!
林武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眼中凶光毕露。护盐队员们也都握紧了武器,只要林景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林景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着沙玛土司那张蛮横的脸,又扫了一眼那些杀气腾腾的彝人战士和他们手中致命的强弩,心中念头急转。
硬拼?对方人多势众,强弩犀利,己方虽然有火铳,但数量不多,一旦开打,必然死伤惨重,而且会彻底激化矛盾,后患无穷。
退让?绝无可能!他刚刚接手盐场,立足未稳,如果被一个土司逼得填井赔款,那他林景云还有何威信可言?以后谁还会把他放在眼里?这盐场也别想安稳生产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目光锐利地看向沙玛:“土司阁下,我敬重山民,也无意与黑山为敌。但这片地,确实是我林家的产业。五千两白银的赔偿,更是无稽之谈!”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林景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就在几天前,黑虎山一百三十多名悍匪,意图劫掠我盐场,如今他们的尸骨,还在葫芦谷里喂狼!土司阁下,你觉得,你这百十号人,比黑虎山的土匪如何?”
提到黑虎山,沙玛土司的瞳孔猛地一缩!黑虎山覆灭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附近的山头,震动了所有势力!他原本以为林家是块肥肉,没想到却啃到了一块铁板!眼前这个年轻的林家二少爷,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他身后的彝人战士们也出现了一阵骚动,看向林景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惊疑和忌惮。黑虎山那些亡命徒的凶悍,他们是清楚的,竟然被眼前这支看起来人数并不占优的护盐队给全歼了?
沙玛土司脸色变幻不定,心中有些打鼓。他今天带人来,确实是存了讹诈一笔的心思,也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新上位的林家二少爷的底细。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还搬出了黑虎山的战绩。
“你……你吓唬谁?!”沙玛色厉内荏地喝道,“黑虎山是黑虎山,我们黑山彝人不怕死!”
“我并非吓唬你。”林景云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我林家只想安稳生产,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今天这井,我挖定了!这地,我也占定了!”
他缓缓举起右手。
“唰!”
身后的护盐队员会意,十几支火铳齐刷刷地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沙玛和他身边的亲卫!弓弩也再次拉满,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火铳的威慑力,远非弓弩可比!那沉重的枪身和冰冷的金属光泽,以及传说中开火时惊天动地的声响和威力,让所有彝人战士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沙玛的脸色彻底变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那眼神中的杀气是真实的!如果他再逼迫下去,对方真的敢开火!
硬拼的后果,他不敢想象。就算能杀了对方一些人,自己这边恐怕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可能步黑虎山的后尘。为了几口盐井和虚无缥缈的“地界”,值得吗?
“你……你待怎讲?”沙玛的声音软了下来,但依旧强撑着面子。
林景云见状,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也不想真的和彝人部落结下死仇,那对盐场的长远发展不利。
他放下手,语气缓和了一些:“土司阁下,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不如这样,地界之事,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三天之后,我在盐场正门备下薄酒,请土司前来一叙,我们心平气和地商量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章程,如何?”
他又补充道:“在此之前,还请土司阁下约束你的族人,不要再干扰我盐场作业。否则,刀枪无眼,伤了和气,对谁都没有好处。”
软硬兼施,给台阶下。
沙玛土司死死盯着林景云,眼神闪烁不定。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强势,但也听出了对方并非要赶尽杀绝。三天时间,足够他回去打探清楚葫芦谷的具体情况,再做定夺。
“好!”沙玛咬了咬牙,最终选择了妥协,“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是拿不出让我满意的诚意,我沙玛的强弩,可不认人!”
说完,他狠狠瞪了林景云一眼,大手一挥:“我们走!”
上百名彝族战士如潮水般退去,很快消失在西边的山林之中,只留下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地面和几个惊魂未定的盐工。
看着彝人退走,林武和护盐队员们都松了一口气。
“二少爷,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林武有些不甘心地问道,“这帮蛮子,太嚣张了!”
“穷寇莫追。”林景云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西边,“跟山民打交道,硬碰硬是下策。能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才是上策。”
他翻身下马,检查了一下受伤队员的伤势,幸好只是皮外伤。
“传令下去,”林景云的声音恢复了冷静,“西边新井暂停作业,所有人员撤回!西侧防线,警戒等级提到最高!了望塔加派人手,火铳弓弩时刻准备!另外,林武,你派几个机灵的人,去黑山附近打探一下消息,摸清楚这个沙玛土司的底细,以及他们部落的实力。”
“是!”林武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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