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东川，寒意已浓，但在新建的铜厂冶炼车间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巨大的厂房拔地而起，正中央安放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座崭新的3吨电弧炉。炉体黝黑，结构复杂，连接着粗大的电缆，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吞吐雷霆。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混合的气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新工业的躁动。穿着工装的技术员和工人们围在炉子周围，脸上既有紧张，也有按捺不住的兴奋。从石龙坝水电站牵引过来的高压线路，经过变压，如同驯服的巨龙，将磅礴的电力输送到这里。
林景云站在稍远处的观察平台上，身边是同样神情专注的蔡锷。几个月来，为了这座电弧炉，从设计、材料采购、施工到技术人员培训，林景云倾注了大量心血。这不仅仅是一座炉子，它是云南现代冶金工业的起点，是变废为宝、点石成金的关键。
“少川，都准备好了？”蔡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此刻竟也有些紧张。
林景云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每一个环节：“松坡公，一切就绪。从石龙坝过来的电力稳定，炉体检查无误，技术员们也反复演练过操作流程。就等点火了！”
他转向负责操作的总工程师，一个从国外聘请回来的专家，名叫李斯特，旁边还有几个实业学堂冶金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李工，可以开始了。”
李斯特深吸一口气，对着操作台前的技术员大声下令：“合闸！逐步提升电流！”
“是！”技术员应声，用力扳下了巨大的电闸开关。
“嗡——”一阵低沉的电流声响起，厂房顶棚的电灯似乎都随之黯淡了一瞬，紧接着，粗大的电缆微微震颤起来。
操作台上的仪表指针开始跳动，电流缓缓注入炉膛内的石墨电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巨大的炉盖下方。
“加大电流！”李斯特再次下令。
电流声陡然增大，炉膛内，三根巨大的石墨电极顶端，开始迸发出刺眼的电火花。
“嘶啦——”
如同撕裂绸缎，又如同九天惊雷！一道道粗壮的蓝白色电弧猛然在电极与炉料之间跳跃、炸开！耀眼的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炉膛，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轰！”
恐怖的高温在电弧的作用下骤然产生，炉膛内壁瞬间变得通红！那光芒太过炽烈，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天啊！这就是电弧！”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惊呼，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撼。
“雷公电母的力量，真的被引到炉子里来了！”有老工人喃喃自语，脸上是敬畏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蔡锷紧紧握住了拳头，手臂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电弧，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彩：“好！好！好！这就是工业的力量！这就是我们云南的未来！”
林景云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背后，是更深沉的期待。他知道，点火成功只是第一步，真正的价值，在于它能炼出什么。
电弧炉发出持续而稳定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咆哮。炉内的铜渣在近三千度的高温下迅速熔化、翻滚，变成了橘红色的液态熔池。技术员们紧张而有序地操作着，调整电流，观察炉况，记录数据。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几个小时后，炉内的反应趋于平稳。
“可以出料了！”李斯特判断道。
炉体缓缓倾斜，在一片蒸汽和火星的迸溅中，赤红色的铜液率先流出，注入预备好的模具中。这是从废渣中回收的粗铜，本身就具有相当的价值。但林景云和蔡锷的目光，却紧盯着随后流出的、覆盖在铜液表面的那层颜色更深的熔融物。
按照林景云提供的思路和李斯特的技术指导，技术员们小心翼翼地将这层“浮渣”引入另一个特制的冷却槽。
“快！取样化验！”林景云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化验组立刻行动，从冷却的金属块上钻取样本，送入旁边的临时化验室。
等待结果的过程，比点火时更加令人心焦。蔡锷在观察平台上来回踱步，不时看向化验室的方向。林景云则相对平静，但他紧握的双手，也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他知道，那些铜渣里有什么宝贝。在前世，东川铜矿伴生的镍钴资源是极其宝贵的战略物资。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落后，这些宝贝都随着废渣被丢弃了。如今，有了电弧炉这个利器，就有可能将它们提炼出来！
终于，化验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化验员拿着报告，几乎是跑着冲了过来，因为激动，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总长！松坡公！化验出来了！出来了！”
“快说！是什么？”蔡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化验员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他展开报告，指着上面的数据，大声念道：“报告两位大人！从……从铜渣熔炼后的提取物中，检测到高含量的……镍！还有钴！初步估算，镍含量接近百分之五，钴含量也超过百分之一！”
“什么？！”蔡锷虽然不懂具体的化学名词，但“高含量”三个字他是听懂了，他猛地看向林景云，“少川，这镍和钴……是做什么用的？”
林景云的笑容终于完全绽放，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松坡公！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镍和钴，是炼制特种钢材的关键元素！掺入镍，可以大幅提高钢的强度、韧性和耐腐蚀性，是制造枪管、炮管、装甲板的上等材料！而钴，更是制造耐高温合金、硬质合金的重要原料，对军工、机械制造都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有力：“简单来说，有了镍钴合金，我们就能生产出更坚固、更耐用的枪炮！就能制造出可以抵御更强火力的装甲！我们的兵工厂，将如虎添翼！我们云南的军队，将拥有更精良的武器装备！”
“好！太好了！”蔡锷激动得连连拍掌，他抓住林景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少川！你真是我的福将！云南的福星！这电弧炉，炼出的不是铜，是金子！是钢铁长城啊！”
周围的技术员和工人们也听明白了大概，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我们炼出宝贝了！”
“以后咱们的枪炮就是最厉害的！”
“林大人神了！连废渣都能变成宝贝！”
欢呼声、电弧炉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属于云南工业的、激昂雄壮的交响乐！
李斯特也走了过来，这位严谨的德国工程师脸上也露出了钦佩的神色：“林先生，您的判断完全正确！利用电弧炉的高温和可控气氛，确实能有效回收这些有价金属。这在欧洲，也是相当先进的技术应用！”
林景云向他点头致意：“李工，后续的工艺优化和扩大生产，还要多多倚仗你和你的团队。”
“请放心，林先生，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李斯特郑重地回答。
蔡锷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更深层的问题：“少川，镍钴合金的发现，意义重大。我们要立刻封锁消息，加紧研究其在军事上的应用。同时，东川铜厂的安保等级要提升到最高！这里，将是我们云南未来的命脉之一！”
“我明白，松坡公。”林景云沉声道，“后续的合金冶炼、材料性能测试、以及如何在兵工厂应用这些新材料，我会立刻组织专门团队进行攻关。实业学堂那边，也要加开相关的专业课程，培养我们自己的冶金和材料人才。”
蔡锷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电弧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石龙坝的电，点亮了昆明。而这电弧炉的火，将为我们云南，锻造出一身真正的钢筋铁骨！少川，这‘电弧惊雷’，炸响的是我们云南工业崛起的号角！”
林景云望着炉膛中那刺破黑暗的电光，心中豪情万丈。石龙坝的水电是能源的动脉，而这电弧炉炼出的镍钴合金，则是强军强省的坚实骨骼！从盐到电，再到特种合金，这条路，一步一个脚印，坚实而有力！
星星之火，已然燃起，接下来，便是席卷高原的燎原之势！他能清晰地“看”到，不久的将来，用新合金制造的枪炮装备起云南子弟兵，纵横驰骋，保家卫国！
这感觉，比石龙坝发电时，更加令人心潮澎湃！这，才是真正掌握力量的感觉！爽！太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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