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上的硝烟味尚未散尽,那股由新式武器带来的灼热兴奋,依旧在每个人的胸膛里燃烧。林景云在一片赞誉和敬畏的目光中,带着殷承瓛、周淮安等人,离开了试射场,径直走向昆明兵工厂的核心区域——总工程师办公室。
这里没有窗明几净的陈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机油与钢铁混合的气味,非但不刺鼻,反而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踏实的安心。巨大的实木桌上,铺满了各种设计图纸,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符号。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云南省地图,另一面墙则是整个兵工厂的平面规划图,每一条生产线,每一个车间,都清晰地勾勒出来。
“都坐吧。”林景云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意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了长桌的一侧,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环视众人,目光从兴奋的周淮安脸上,滑到了一脸严肃的总工程师顾长风,以及他身边的两位技术核心——冶金专家吴敬梓和“炮痴”刘秉文身上。
“今天,大家亲眼看到了‘滇造m三零式’和‘滇造26式’的威力。”林景云的声音不高,却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川黔的将领们很震撼,我们自己的战士很骄傲。但是,”他话锋一转,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重,“我问你们,周厂长刚才报出的产能,一个月十挺轻机枪,二十支狙击步枪。这个数字,够用吗?”
周淮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站起身,有些拘谨地回答:“主席,这个产能,已经是我们现有条件下,在保证‘护国19式’步枪生产不受影响的前提下,能达到的极限了。一定程度满足我们滇军的换装,甚至……甚至可以匀出一部分支援川军和黔军。应对云南地区的战事,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这的确是云南军工体系的巨大成就。
“绰绰有余?”林景云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周厂长,你的眼光不能只放在云南。我们的敌人,也从来不只是几个地方军阀。”他站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云南地图前,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那个圈,将整个华夏大地都囊括了进去。
“我要的,是能支撑起一场席卷全国的战争的产能!我要的,是当外敌入侵时,我们云南能成为整个国家最坚实的兵器库!到那个时候,我们面对的敌人,消耗的弹药,将是天文数字。一个月十挺机枪?那可能只够填满一场大型战役一天的战损!”
林景云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周淮安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种刚刚建立起来的自豪感,在林景云描绘的宏大战争图景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顾总工,”林景云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长风,“你来说,我们兵工厂的潜力,到底挖干净了没有?如果我们要将所有新式武器的产能,提升十倍,甚至二十倍,需要什么条件?”
顾长风,这个性格古板如铁的军工天才,闻言站了起来。他没有丝毫的客套,直接走到兵工厂的平面图前,用一根木杆指着图上的各个区域,声音干涩而直接。
“主席,不是我们不尽力,是已经到顶了。”他指着图上一片密集的区域,“这里,是‘护国19式’步枪生产线,三条,已经挤得工人转个身都困难。旁边是仿制毛瑟的生产线,也是三条,专门用来支援西北和西藏,不能停。”
他的木杆移动到另一片区域,“这里,是为未来轻重机枪规划的车间,两条生产线塞进去,墙就得往外推。狙击步枪那边,也是见缝插针。还有弹药厂,75山炮车间……主席,您看,”他用木杆在图上画了一个圈,“整个厂区,所有的空地,都已经规划满了。除非把宿舍和食堂都拆了改成车间,否则再也塞不进一台新机器。”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长风顿了顿,说出了最致命的问题:“就算,我们真的把兵工厂变成一个铁罐头,把机器塞满每一个角落。电呢?电从哪里来?”
他看向林景云,眼中带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执拗和无奈:“主席,石龙坝水电站已经是二十四小时满负荷运转,它不光要供应我们兵工厂,还要供应昆明城里的其他工厂和民用电。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每增加一台大功率车床,昆明城里就得多灭几十盏灯!电力,才是卡住我们脖子的那根最紧的绳子!没有电,再多的机器,再好的设计,都是一堆废铁!”
顾长风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连一直对林景云充满信心的殷承瓛,此刻也紧锁眉头。这是一个死结。空间没了,能源也没了,昆明兵工厂的扩产之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会议室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一直低头沉思的周淮安,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他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了:“主席,顾总工……我……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林景云的目光立刻投向他。
“既然……既然这老厂子已经挪不动,也塞不下了,”周淮安的语速很慢,似乎在组织着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我们……我们能不能另起炉灶?彻底跳出昆明城,找一个全新的地方,建一个……一个全新的兵工厂?再……再给它单独配一个发电厂?”
这个想法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另起炉灶?这可不是建个小作坊,这是一个涉及无数资金、人力、技术的庞大工程。
然而,林景云的眼中却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吓了众人一跳。
“好!好一个另起炉灶!”他非但没有觉得这个想法异想天开,反而大步走到那张巨大的云南地图前,脸上带着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周厂长,你的想法很好,但还不够大胆!格局,要再大一点!”
他的手指,离开了昆明,沿着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的巨大水系一路向北,最终,重重地按在了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上!
“绿汁江!”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手指,落在了那条如巨龙般盘踞在云南北部的江流上。
“我们要建,就不只建一个厂,我们要建一个庞大的,集生产、研发、测试于一体的兵工厂群!就在这里,绿汁江畔!”林景云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为什么是绿汁江?”殷承瓛不解地问。
“三个原因!”林景云伸出手指,“第一,靠近新平大红山铁矿和一平浪煤田,原料运输成本最低,能保证我们钢铁的无限量供应!第二,地处崇山峻岭,易守难攻,是天然的战略纵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看着众人因疑惑而专注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电力!”
“取之不尽?”顾长风皱起了眉,他是电力专家,立刻反驳道,“主席,绿汁江属红河水系,发源于楚雄州武定县猫街镇干沙沟村西麓。水流是湍急,落差也大,但要建水电站,而且……建一个,恐怕也难以满足一个庞大兵工体系的需求。”
“一个不够,我们就建一群!”林景云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认知。他拿起铅笔,在金沙江的地图上,从上游到下游,接连画了好几个圈。
“顾总工,你想想,这江水,从高处奔流而下,我们在这里,利用落差建一个水电站,用了它的力,发了电。可水流过了大坝,继续往下流,它的高度虽然降低了,但相对于更下游的江面,它是不是还有落差?它蕴含的力,是不是还在?”
顾长风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林景云继续用充满蛊惑力的声音描绘着:“我们就在下游,再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再建一个水电站!等水流过去,我们再往下,再建一个!如此反复,就像我们上楼梯一样,一步一台阶,把这条千里金沙江蕴藏的所有能量,一层一层地,全部给它压榨出来!每一个台阶,就是一个发电站!你们想一想,这会是多大的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将汇聚成一股永不枯竭的钢铁洪流,推动我们所有的机器日夜轰鸣!”
“梯级……水电站?”顾长风喃喃自语,这个全新的名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的思维禁锢。他死死地盯着地图上被林景云画出的那几个圈,脑海中飞速地计算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最后化为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天……天才!这……这简直是神来之笔!”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把一条江的势能利用好几次!对!可以!理论上完全可以!主席,您……您是怎么想到的?”
不只是顾长风,“炮痴”刘秉文和冶金专家吴敬梓也完全被这个宏伟的构想震撼了。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险峻的金沙江峡谷中,一座座大坝拔地而起,将万马奔腾的江水驯服成温顺的电流,然后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一个个巨大的厂房之中,催生出足以淹没任何敌人的武器洪流。
这已经不是一个计划,这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殷承瓛看着意气风发的林景云,心中感慨万千。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位年轻的主席,但每一次,林景云都能打破他的认知,展现出更高远的格局和眼界。这已经不是谋略,这是创造!
林景云没有给大家太多震撼的时间,他环视一圈,开始下达命令,声音果断而清晰。
“周淮安、顾长风!”
“到!”两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我命令你们,立刻着手两件事。第一,重新梳理兵工厂的生产规划。现有的昆明兵工厂,集中全力生产‘护国19式’步枪、仿毛瑟步枪、仿驳壳枪、仿mp18冲锋枪、‘滇造14式’山炮,以及所有配套的弹药、刺刀、马刀!保证我们常规部队和支援友军的装备供给,这是我们的基石,不能动!”
“未来的绿汁江兵工厂群,将专门生产我们‘涅盘计划’中的所有利器!包括各口径迫击炮,以及我们正在自主研制的冲锋枪、半自动步枪、反坦克武器,还有未来所有的新式火炮炮弹!那里,将是我们华夏最锋利的剑刃!”
“第二,立刻组织最顶尖的工程技术人员,成立‘绿汁江、金沙江工程勘探设计小组’!我要你们亲自带队,去绿汁江、金沙江,勘探地质,测量水文,选择厂址,画出图纸!四年!我只给你们四年时间,新兵工厂的第一期工程必须破土动工!所有设备,全部除发电站机组等核心设备外,优先用我们云南自己研制、自己生产的国产设备!”
“是!保证完成任务!”周淮安和顾长风齐声怒吼,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林景云又转向殷承瓛:“叔桓!”
“在!”
“你立刻去传我的命令给李根源!命令交通厅、建设厅、云南生产建设兵团,放下手上所有次要工程,所有力量全部动员起来!我需要一条路,一条能够承载重型卡车、运输大型机械的战略公路,从新平大红山铁矿、一平浪煤田,直通我们未来在绿汁江畔的兵工厂选址!这条路,是新兵工厂的生命线,是最高优先级的任务,必须不计代价,以最快速度修通!”
“是!我马上去办!”殷承瓛郑重敬礼。
会议室里的空气,此刻已经炽热如火。之前所有的困惑、压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创历史的豪迈与激情。
靶场上的硝烟早已散去,但在这里,一场更为宏大,足以改变国运的工业革命,才刚刚点燃了它的引擎。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从今天起,云南的齿轮,乃至整个中国的命运齿轮,都将以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疯狂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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