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世子正在产屋敷姑姑的院落里。
昨日夜里她思索了很久，考虑要不要换掉这个医师？
但她又犹豫不决，因此今日一早她便来找姑姑商议，是否应该果断放弃这个医师，另寻他法。
姑姑也是一脸愁容，长叹一声，“如今京都以及附近的医师们都已经请过，若这位外地来的医师都不行，恐怕……”
她顿了顿，看向千世子，千世子垂眼思索，半晌开口，“再观察几日吧，若三日内仍无起色，我们再想办法。”
“哪怕去更远的地方寻访，也定要……”
突然，障子门被猛地拉开，一名女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她脸色煞白如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礼数都顾不上了，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夫人！不，不好了！出大事了！”
千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随即认出这女房正是月彦身边的，她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了，你说。”
女房惊恐万分，整个人伏在地上，语无伦次，“那位，那位医师，他，他死了！被人杀了！”
“是，是月彦大人！是大人他，他杀了医师！”
“什么？！”
千世子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榻上，温热的茶水浸湿了她的衣襟，她却毫无所觉。
产屋敷姑姑也是脸色剧变，手中的扇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月彦杀了医师？
他怎么会离开床铺？他怎么杀的人？他哪来的力气？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问题，但千世子现在没时间想这个。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静发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还，还在药室那边，没人敢靠近……”女房哭着道。
千世子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就朝着药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姑姑也慌忙跟上，一边让人立刻封锁消息。
穿过重重院落回廊，千世子几人赶到了药室。
院落中，几个目睹了现场的侍从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而门边，月彦背靠着门框，瘫坐在地上。
他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表情，身上的寝衣有一些飞溅状的血迹。
他仍在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攥着衣角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发着抖。
千世子慢慢靠近，听到脚步声，月彦缓缓地抬起头，千世子这才发现，他脸上也溅了些血点。
她的目光对上了他那双梅红的眼眸，里面只剩下空洞，以及一种挣脱了某种束缚后，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冰冷。
他看着千世子，嘴角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现在，清净了。”
千世子呼吸一滞，视线转向虚掩的障子门，那门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隐隐传出淡淡的血腥味。
她抬手，慢慢将门彻底打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争先恐后地冲出来，千世子被熏得掩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
待血腥气味散了些，她重新看向室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医师，背上插着一柄刀，身下洇开一滩暗红的血迹。
府内别的医师进去检查尸首后，冲着千世子摇了摇头。
没救了，死得透透的。
千世子的目光从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上移开，转向门边的月彦身上。
他脸上溅了几点殷红的血珠，在苍白如雪的肌肤映衬下，触目惊心。
她没有质问，只是回到月彦身边。
她先是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他身上是否受伤，确认那血迹并非来自他本人后，才从袖中抽出一条干净的绢帕。
她拿着绢帕，小心翼翼地将他脸颊上那几点刺目的鲜红擦拭干净。
她的眼神专注，神情平静，就像平日为他擦拭药渍一般自然，只是唇线抿得比平时要紧一些。
擦净血迹，她站起身。闻讯赶来的仆从们，吓得面无人色，瑟缩在门口。
她招了招手，冷静吩咐，“将医师的遗体妥善收殓，寻一处清净之地好生安葬。务必处理好，勿要声张，更不可怠慢。”
她的声音冷静，带着威严，渐渐稳住了混乱的场面。
仆从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应下，战战兢兢地开始处理现场。
千世子弯下腰，搀扶住月彦的手臂，轻声道：“月彦，我们回去。”
月彦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她搀扶着自己，踉跄地站起身。他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步伐虚浮。
回到主屋，千世子唤来女房，取来干净的寝衣，为月彦更换。
整个过程，月彦都异常沉默，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配合着她的动作，目光却始终没有焦点。
为他换好衣物，让他重新躺下，千世子又仔细查看了他的状况。
确认他只是力竭并无其他外伤后，她才暂时离开，去亲自监督处理医师的后事。
医师的遗物不多，几件朴素的换洗衣物，一些医书，几本记录着各种药方和制药心得的笔记，以及一些药材和制药工具。
这些东西都沾染着药室的气味，此刻好像有点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千世子看着这些东西，心情复杂。这位医师可能最终未能救得了月彦，但实在罪不至死。
她轻叹一声，没有将这些遗物随意丢弃，而是命人找来一个干净的木箱，将这些东西仔细地收拢进去，暂时存放在库房中。
处理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近中午。她回到主屋时，月彦依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躺着，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阳光正好，透过打开的窗户落在屋中，为他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光晕。
千世子安静地在他身边坐下，没有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他突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那个医师的东西，”他顿了顿，“还在不在？”
千世子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点了点头：“在，我收起来了。”
月彦的眼珠缓缓转向她，眼眸在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拿给我。”
他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带着一种命令的口吻，还有几分急切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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