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舟落回隐龙宗时，护山大阵的光辉已黯淡了许多。
赤金趴在甲板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慢愈合。林野站在舟首，手中握着刚重聚的周天星辰印。印玺触手温润，内里的星河缓缓旋转，仿佛握着一片被压缩的夜空。
三年。
从得到第一块碎片到现在，整整三年。
墨心等在迎客峰，见林野手中的星辰印，瞳孔微微收缩，却没有多问。他只低声道：“宗主，洛阁主那边，苏堂主说就在这两日。”
林野点点头：“去看看。”
丹心堂深处，寒气弥漫的静室里，洛苍穹躺在寒玉床上。面色已恢复红润，呼吸平稳。苏晚雪盘坐在床边，眉心一点星芒明灭不定，正以自身星魄本源为他做最后的温养。
察觉到林野进来，她缓缓收功，睁眼时带着疲惫：“宗主，洛阁主的神魂已无碍，今夜应当会醒。”
“辛苦了。”
林野走近几步。洛苍穹的气息比三年前更凝实——星魄之力在修复他神魂的同时，也滋养了本源，让他隐隐触摸到了元婴圆满的门槛。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玄兵阁那边如何？”
墨心道：“韩冰长老打理得还算稳妥，洛姑娘每月回去巡视。不过……”他顿了顿，“冰魄谷最近动作不少，拉拢了几个小世家，似乎想在北境联盟重议时多占些份额。”
林野没说话。
北境联盟三年一度的会盟就在下月。三年前洛惊鸿以净化矿脉为赌，为玄兵阁争得了四成灵矿份额和一座星髓矿脉。如今三年期满，新一轮分配在即，有人蠢蠢欲动也正常。
只是那些人大概还不知道，葬星谷已经没了。
“传讯给寒霜真人。”林野道，“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请他十日内来隐龙宗一趟。语气客气些。”
墨心会意：“是。”
又看了一眼洛苍穹，林野转身离开。
当夜子时，寒玉床上的洛苍穹眼皮颤动。
苏晚雪立刻上前引导，林野也弹出一缕精纯的星辰之力没入他眉心。
三息后，洛苍穹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化作锐利。他看向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林野身上，喉咙滚动了几下，声音沙哑：“林……宗主？”
“醒了就好。”林野收手。
洛苍穹坐起身，感受了一下体内状况，脸色变了变：“我的神魂……”
“因祸得福。”苏晚雪轻声道，“阁主沉睡三年，晚雪以星魄之力为引，辅以九枚星魂返魄丹，不仅治愈了伤势，也滋养了本源。”
洛苍穹沉默片刻，下床，郑重向苏晚雪一礼：“苏堂主救命之恩，洛某没齿难忘。”
又转向林野：“林宗主，这三年，玄兵阁……”
“无妨。”林野打断他，“惊鸿代你执掌阁务，韩冰辅佐，还算安稳。暗星的葬星谷已被我踏平，星辰印也已重聚。眼下北境无人敢明目张胆动玄兵阁——不过暗地里的手脚不会少。”
洛苍穹眼神沉了沉：“我明白了。”
“你既醒了，有几件事需要你做。”林野道，“第一，彻底肃清玄兵阁内部，看看还有没有暗星或别家的钉子。第二，十日后寒霜真人会来，你需在场。第三，下月的北境联盟会盟，玄兵阁的份额不能少，该争的要争。”
“洛某明白。”洛苍穹顿了顿，“星辰印既已重聚，古魔那边……”
“封印松动了。”林野没有隐瞒，“我以星辰印暂时压制，但撑不了太久。需要尽快找到彻底加固封印的方法。”
洛苍穹深吸一口气：“有用得上玄兵阁的地方，尽管开口。”
十日后，冰川剑派掌门寒霜真人抵达隐龙宗。
这位元婴中期的剑修依旧一身素白道袍，腰间悬剑。他在迎客殿见到林野时，目光在林野手中的星辰印上停留了一瞬，神色复杂。
“林宗主，久违了。”
“寒霜道友请坐。”
落座后，寒霜真人开门见山：“林宗主传讯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林野将星辰印放在案几上，推到他面前。
寒霜真人一怔，小心接过，仔细感应后，脸色变了：“这是……周天星辰印？当真重聚了？”
“是。”林野道，“葬星谷已灭，暗星星主伏诛。但古魔封印松动，北境七处地脉节点虽已净化四处，剩余三处却开始反向侵蚀。”
寒霜真人眉头紧锁：“林宗主的意思是……”
“北境不能乱。”林野看着他，“下月的联盟会盟，我希望冰川剑派能与隐龙宗、玄兵阁站在一起。资源分配可以谈，但对抗古魔之事，北境必须统一调度。”
寒霜真人沉默。
他明白林野的意思。如今隐龙宗有星辰印在手，又灭了暗星老巢，实力和声望都已不同往昔。林野这是要借势整合北境，为对抗古魔做准备。
但冰魄谷那边……
“冷月仙子那边，我会去谈。”林野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她若识时务，冰魄谷依旧可以分得该得的份额。她若不识时务……”
后面的话没说。
寒霜真人却听懂了。
如今北境，已无人能挡林野。星辰印在手，他已是实质上的北境第一人。之所以还愿意坐下来谈，不过是顾全大局，不想内耗罢了。
“好。”寒霜真人终于点头，“冰川剑派会站在隐龙宗这边。”
“多谢。”
送走寒霜真人后，洛苍穹从屏风后走出。
“他答应了？”
“嗯。”林野看向窗外，“接下来是冷月仙子。墨心，传讯给她，就说我三日后拜访冰魄谷。”
墨心领命而去。
洛苍穹道：“冷月此人心高气傲，怕是不会轻易低头。”
“那就打到她低头。”林野语气平淡，“北境没时间耗在内斗上。”
三日后，冰魄谷。
谷内寒气森森，终年飘雪。冷月仙子在冰殿接待林野，神色冷淡。
“林宗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林野没绕弯子：“下月联盟会盟，我希望冰魄谷支持隐龙宗的提议。北境资源重新分配，对抗古魔需统一调度。”
冷月仙子冷笑：“林宗主好大的威风。隐龙宗崛起不过数年，就想号令北境了？”
“不是号令，是合作。”林野看着她，“但若有人不愿合作，我不介意帮北境换一个愿意合作的话事人。”
话音落，殿内温度骤降。
冷月仙子身后四名冰魄谷长老同时踏前一步，元婴气息爆发。
林野没动。
他身后，赤金龙獒缓缓抬起头，九阶中期的妖威如山压下。额间龙珠光芒流转，赤焰在鳞甲表面浮动。
只凭气息，就压得四名长老脸色发白。
冷月仙子瞳孔一缩：“九阶妖兽……”
“暗星葬星谷已灭，星辰印在我手中。”林野语气依旧平静，“冷月仙子，你是想继续守着冰魄谷这一亩三分地，等古魔破封后大家一起死；还是愿意暂时放下成见，为北境谋一条生路？”
殿内死寂。
许久，冷月仙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
“……林宗主想怎么合作？”
离开冰魄谷时，赤金问道：“主人，她真的会听话？”
“短期内会。”林野道，“她不是傻子，看得清形势。只要我们在对抗古魔上不垮，她就不敢乱动。”
“那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们撑不住了。”林野望向北方荒原方向，“那北境也就完了。到那时，听不听话都一样。”
一月后，北境联盟会盟在天霜城召开。
这一次，七宗十三世家全都到场。寒霜真人、洛苍穹与林野并坐上首。冷月仙子坐在下方首位，面无表情。
会盟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隐龙宗、玄兵阁、冰川剑派、冰魄谷四家达成一致，其余三宗和十三世家自然不敢有异议。资源重新分配，隐龙宗拿了两成，玄兵阁、冰川剑派各一成半，冰魄谷一成，剩下四成由其余势力按贡献分配。
同时，正式成立“北境抗魔盟约”，各宗需抽调三成精锐，组成联军，由林野统一调遣。各宗护山大阵按隐龙宗提供的阵图改造，构建联防体系。
会盟结束当晚，金袍龙修再次出现。
“林宗主，第一件事你完成得很好。现在，该第二件了。”
“前辈请讲。”
“我要你去南荒‘万妖谷’，取回‘太阳烛照’的遗蜕。”
林野神色不动：“缘由？”
“我需要其中的太阳本源，与太阴幽荧的本源融合，尝试唤醒一位沉睡的存在。”金袍龙修道，“此事若成，对抗古魔能多三成把握。另外，太阳烛照遗蜕所在之处，可能有一块星辰印的‘辅印’碎片。”
“辅印碎片？”
“周天星辰印有八方辅印，各掌一种星辰法则。若能集齐，封印古魔的把握更大。”
林野沉默片刻：“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古魔被你逼退，反扑只会更疯狂。”金袍龙修留下一枚金鳞，“此鳞可感应遗蜕位置。到了南荒，它会指引你。”
金袍龙修离开后，洛苍穹走了进来。
“宗主真要亲自去南荒？”
“嗯。”林野道，“北境这边交给你和墨心。联军组建、大阵改造，都需要时间。在我回来之前，稳住局面。”
“万妖谷是妖族圣地，凶险异常。”
“我知道。”林野看向手中金鳞，“但这一趟，必须去。”
七日后，林野带着赤金离开隐龙宗，南下。
送行的只有墨心、苏晚雪和洛苍穹三人。
“宗主保重。”
“嗯。”
流云舟升空，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墨心望着南方，低声道：“宗主这一去，北境的担子，就落在我们身上了。”
洛苍穹缓缓道：“他既然敢去，就有把握回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回来之前，守好北境。”
三人转身回宗。
而南方的天际，流云舟已穿破云层，朝着那片古老而危险的妖域，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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