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叩响的声音并不重，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修心头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抓起桌旁的一块软布，迅速而用力地擦过刚才手掌按过的桌面位置，将那一道细微的磨损痕迹彻底掩盖。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
拉开门，柳薇就站在门外。
即便不是第一次见，陆修仍感到呼吸微微一窒。她的美具有一种冲击性的力量，糅合了冰冷智能与绝对权威的锐利质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她今晚没穿那些凸显身段的制服或套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略显宽松的深灰色科技面料冲锋衣和同色系长裤。这身本该彻底隐藏身材的装束，因优越的剪裁和面料本身的垂坠感，依旧隐约勾勒出她挺拔高挑的身形线条——平直的肩、流畅的背脊和一双长得过分的腿。她像是下班刚到家里，换下衣服后匆匆赶了过来，发丝还是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周身还挟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
柳薇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掠过陆修，随即投向工作室内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进行环境评估，最后，那冷静的视线定格在窗台上那盆已然枯萎的栀子花上，停留了半秒，才重新回到陆修脸上。
“不请我进去？”她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陆修侧身让开通道。柳薇迈步而入，她的步伐稳定而利落，即使穿着功能性服装，那高挑的身姿和周身散发出的无形气场也立刻让这间堆满杂物的工作室显得逼仄起来。
没等陆修组织好语言，她已经从冲锋衣侧袋取出一个轻薄的数据板，指尖在上面快速滑动了几下，动作精准得没有一丝冗余，随后将屏幕转向陆修。
上面显示着几段略显模糊的能量波动图谱和对应的环境监控视频截图，背景依稀可辨是“青峦山庄”外围的轮廓。
“这是当晚，‘暗影’小队在外围被动监测器捕捉到的数据。”她的语气如同在朗读一份标准技术文档，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在你执行修复作业期间，除了目标原型机自身散发的能量信号外，监测到数次持续时间极短但强度异常的扰动。”
她的指尖点在其中一段呈现出混乱峰值的图谱上。
“这种能量特征非常特殊。高烈度，极不稳定，衰变期异常短暂，但残留信号分析表明，它具有某种……难以定性的‘侵蚀’特性。”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陆修，工作室的灯光在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出细碎而冰冷的光点，“我们的数据库进行了初步比对，结果提示，它与‘环球奇异现象基金会’内部归档的少数几起最高危别实验事故记录，存在微弱但不容忽视的相似性。尽管在能量级和表现形式上差异显着，但其核心特征码……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接近。”
她放下数据板，双臂交叠，这个简单的姿势让她挺拔的身姿更添一种审视的压迫感：“陆修，我需要你如实回答。那天晚上，除了修复那件高危物品，你是否还触发了其他机制？或者，是否有任何……超出你预料的情况发生？”
陆修吞了吞口水，柳薇带来的信息直接且骇人，几乎是将他与基金会那些最黑暗的禁忌实验划上了危险的等号线。他大脑飞速运转，竭力在坦白与隐瞒之间划出一条安全的界限。
完全否认是徒劳的，柳薇显然掌握了部分指向性证据。但全盘托出自身能力的变异和那可怕的副作用？绝无可能。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后怕与困惑，这并非全是表演。
“那东西……内部的复杂和危险程度超出了我的预估。”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点沙哑，视线避开了她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它的能量结构处于一种近乎狂暴的自我撕裂与重组状态。我尝试稳定它的过程里，有几次几乎感觉要失控。”
他部分承认了“异常”，但巧妙地将根源引向外部危险品的反噬，将自己能力的异变隐藏了起来。
柳薇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过分精致的面容此刻像一副毫无缝隙的面具，让人无从窥探其下的真实想法。
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开口，语调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重压：“能量泄漏？陆修，你清楚这种性质的能量扰动，如果在非受控环境下，尤其在城市或人口密集区域，可能造成什么等级的连锁反应吗？”
她没有等待陆修的回答：“现在看来，苏明月提供的残骸或许只是一个诱因。真正的问题，可能出在你自己身上。”
陆修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强行压下波澜。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那双眼眸清澈却深不可测，仿佛能映照出他所有试图隐藏的念头。
柳薇盯着他，足足有五秒钟，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皮肤，直视他体内那些正在躁动不安的能量粒子。
柳薇从另一个口袋取出一个仅有U盘大小、泛着金属冷光的加密存储器，将它平放在旁边的工作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这不是经过官方渠道授权的行为，是我个人权限内能调取的极限。”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出话语的分量，“里面是‘蓝c’实验室早期，几起未公开且最终定性失败的事故碎片化报告。部分受害者的临床表现……以及事故现场的环境残留物分析数据，或许能为你提供一些参考。当然，关联性和有效性需要你自己判断。”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阅读后，彻底销毁。”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动作利落得如同她的到来。
拉开门，微凉的夜风涌入。她的脚步在门口稍有停顿，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控制好你自己，陆修。在你彻底变成一个需要被解决的问题之前。”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工作室里再次只剩下陆修一个人，以及桌上那个冰冷的、小小的加密存储器。柳薇留下的那句判决般的话语，沉甸甸地压在寂静的空气里——
行走的不稳定源。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又看向窗台上那盆生命彻底流逝的枯萎之花。
所以，现在连柳薇，或者说她所代表的力量，也开始将他视为一个需要被持续评估、高度警惕、甚至可能需要进行预案管控的潜在威胁了？
他慢慢拿起那个加密存储器，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直抵心间。
“蓝c”的未解事故……这会是帮助他理解自身困境、找到出路的钥匙，还是另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漩涡入口？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却无法照亮工作室内的晦暗，也无法驱散陆修心中那不断积聚蔓延的沉重阴霾。他所拥有的能力，其代价正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和控制的方式，悄然侵蚀着他与自身、以及与周围整个世界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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