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那辆定制宾利的尾气还没在老街尽头散干净，“神之手工作室”的电话和门铃就彻底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刻也不得消停。
“嘟…嘟…嘟…陆先生吗？我们是星辰科技，对，就是做那个智能机器人的！看到您修复精密仪器的新闻了，神乎其技！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研发中心挂个技术总顾问？年薪您开个价！股权都好谈！”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洋溢得能挤出蜜糖水。
陆修把手机开了免提，随手丢在工作台上，一边拿起抹布擦拭昨夜修复那块强酸腐蚀陀飞轮留下的、几乎看不见的汗渍印子。“星辰科技？听着耳熟…”他拉长了调子，慢悠悠地问，“贵司去年那款号称‘永不宕机’的智能管家‘小星’，发布会当众表演过热自燃的，是你们吧？”
电话那头明显噎了一下，干笑两声：“啊哈哈，陆先生真是…信息灵通！那…那都是过去式了，版本迭代嘛！我们需要您这种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技术大神，来给我们整个硬件体系来个‘恢复出厂设置’！保证待遇让您满意！”
“待遇是不错，”陆修拿起桌上的百达翡丽5204R，对着光看了看那精准运行的陀飞轮，语气带着点社畜的疲惫，“可我这儿‘恢复出厂设置’一次，少说也得躺平两小时回蓝。你们那系统要是天天崩溃，我怕我这‘神之手’还没熬到股权兑现，就先得‘神力尽失’了。好意心领，再会。”他干脆利落地按了挂断键，世界清静了不到三秒。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催命似的响起来。
门外站着个穿着板正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笑容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标准。“陆修先生？鄙人姓周，省文物局特聘修复中心负责人。”他递过一张设计古朴的名片，“看了您直播中还原毒胶真相的壮举，尤其对您那份……嗯，超越常规的‘粒子级’修复技艺印象深刻！我们中心正缺您这样能‘力挽狂澜’的顶尖人才，待遇从优，编制……”
“周老师，”陆修倚着门框，打断了他的“编制诱惑”，脸上带着点“我懂”的微笑，指了指工作室里那个放着几件残破古玩的架子，“编制是个好东西，安稳。不过我这人吧，野路子惯了，看见好东西手痒，就喜欢直接上手‘捏一捏’。”他做了个虚空抓握的手势，“你们中心那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国宝级规矩，我怕我这‘手欠’的毛病犯了，回头把《千里江山图》的包浆给‘优化’没了，领导们不得把我这编制当场注销了？”
周负责人脸上的标准笑容僵了僵，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油盐不进还自带“自爆”属性。“陆先生说笑了，您的技艺…”
“真不是说笑，”陆修表情挺认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这能力吧，耗蓝太狠，修个瓷瓶都得缓半天，去了体制内，估计只能当个吉祥物。慢走不送啊，周老师。”他客客气气地关上了门，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外面一声无奈的叹息。
送走两拨人马，陆修揉了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苏明月带来的高压还在心头盘踞，这些闻着味儿就蜂拥而至的“橄榄枝”，更像是一张张烫金请柬，邀请他踏入各自光鲜亮丽却又暗流汹涌的斗兽场。
与此同时，在夏小棠就读的南江大学，气氛则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扩散，却带着浑浊的颜色。
直播洗冤带来的“正义风暴”并未像童话般吹散所有阴霾。热搜上，#神之手洗冤#和#鼎晟黑幕#后面，紧跟着#夏小棠学术造假疑云#和#修复界的魔女？#。
“听说了吗？钱教授被停职调查了！夏小棠这下牛逼大发了！”食堂角落，几个男生兴奋地议论着。
“牛什么牛？我看是邪门！她那个‘神之手’朋友，手指头能冒蓝光！这科学吗？指不定用了什么高科技作弊手段！钱教授搞不好就是被他们合伙阴了！”另一个戴着厚眼镜的男生反驳，语气带着被颠覆认知的愤懑。
“就是，古籍修复报告上说她修的那本孤本，‘粒子结构完美得像新造纸’，这怎么可能？肯定是造假！钱教授就算说话难听，质疑她造假也没错啊！”旁边一个女生小声附和。
“可鼎晟下毒是实锤了啊！她爸就是被冤枉死的！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有人忍不住反驳。
“一码归一码！她爸冤是一回事，她自身有没有问题，是另一回事！谁知道她是不是借着她爸的冤案，给自己搞学术不端铺路？”
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荆棘，缠绕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夏小棠抱着几本书匆匆穿过教学楼长廊，那些或探究、或怀疑、或带着一丝狂热崇拜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曾经刻着侮辱字迹的课桌虽然被清理干净，但那种冰冷的恶意仿佛还残留在桌面上。
系里的通知也下来了：因“舆论影响巨大”，她原定的博物馆重点实习项目被“暂缓安排”，理由是“需进一步评估其专业稳定性”。通知措辞官方而冰冷，像一盆冷水浇在她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上。她捏着那张薄薄的通知单，指尖用力到泛白，虎口的旧伤隐隐作痛。
专业稳定性？她想起父亲当年修复那件南宋官窑瓶时，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为找到最契合古意的天然虫胶。他总说：“小棠，修复不是造新，是对话。对着器物上的伤痕，要存敬畏。”这份敬畏，如今却被轻飘飘地打上“不稳定”的标签。
她深吸一口气，将通知单塞进背包深处。背包里放着父亲的修复笔记和那块关键的毒胶残留物。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修发来的信息：“顶得住？不行来老街躲清净，胖婶的饺子管够。”
看着那简单直白带着烟火气的关心，夏小棠冰冷的指尖似乎找回了一点温度。
她飞快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正准备收起手机，一个油腻腻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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