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内污浊的交易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克莱门特那混杂着惶恐与野心的脚步已消失在荒径尽头。墨尘立于神像阴影中，指尖那缕取自残留“初萃灵液”的驳杂能量，正被他以混沌之力一丝丝剥解、分析。能量结构粗陋，怨念处理低劣，圣光融合生硬，却隐约指向某种未来大规模、系统化掠夺生机的邪术雏形。
“贪婪为引，困境为壤，恶念滋生……”墨尘心中低语，对这场勾结的根源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他需要更多信息，尤其是渡边鬼藏一方——他们提供的“阴煞石”和“情报”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渗透网络？那关于“扩大原料范围”的试探，又是基于怎样的技术储备？
心念既定，墨尘身形微动，准备循着渡边鬼藏离去时残留的那一丝几乎消散的阴冷气息追踪而去。对方是经验丰富的上忍，潜行匿迹的本事绝非克莱门特可比，即便是墨尘，也必须集中精神，才能从那纷杂的山林气息与自然灵机中，捕捉到那缕若有若无的“异样”。
然而，就在他将动未动的刹那，混沌感知的边缘，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极其细微的、本不该出现的“扰动”。
不是来自渡边鬼藏离去的方向，也不是来自克莱门特逃跑的路径，而是……来自山神庙侧后方，那片被灌木和乱石遮挡的矮坡！
那扰动极其轻微，近乎完美地融入了山风拂过草叶的窸窣声、虫豸在石缝间爬行的微响之中。若非墨尘的感知早已超越常规神识，兼具混沌的包容性与太初符文的敏锐性，几乎就要将其忽略。
那是……极其轻微的灵力波动。强度微弱，约在筑基中期，属性混杂着基础五行，运用方式粗糙而“油滑”，带着一种底层散修特有的、千方百计从天地间榨取每一丝灵气的“穷酸”劲。但这股波动的主人，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却异常精妙——并非那种大道至简的精妙，而是一种基于无数次实战与生存考验磨炼出来的、近乎本能的“实用主义”精妙：灵力输出始终维持在最低限度，波动频率与周围环境自然灵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同步与掩护，移动时几乎不引动气流和声响……
更关键的是，这股波动的“目标感”异常明确——它正以一种不急不缓、充满耐心却又隐含兴奋的速度，沿着一条并非直线、却总能巧妙利用地形视野盲区的曲折路径，精准地朝着渡边鬼藏离去的方向追索而去！
“还有第三个人？而且……也在跟踪渡边？”墨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克莱门特与渡边的会面地点隐蔽，时间短暂，双方皆极为警惕。除了他这个来自未来的“观察者”，竟然还有旁人察觉，并且胆敢尾随一名明显不好惹的秽土上忍？
心念电转间，墨尘瞬间改变了计划。渡边鬼藏固然重要，但这个突然出现的“第三方”显然更具变数。他悄然将追踪目标切换，身形如烟似雾，不着痕迹地融入了庙外更深的阴影，朝着那股油滑灵力波动的源头潜行而去。
他的移动方式与那“第三方”截然不同。后者是利用地形和技巧进行物理层面的隐匿，而墨尘则是直接介乎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混沌气息让他仿佛成为了光影本身的一部分，即便是从一只警惕的山雀眼前掠过，鸟儿也不会感到任何异常。
不过数息，墨尘便已悄无声息地攀上一棵古松的虬枝，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针叶，锁定了下方约三十丈外，正在一片乱石滩边缘“凝固”不动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修士。
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浆洗发白、打着好几处颜色不一补丁的灰色道袍，袍角掖在腰间，露出一双沾满泥渍的破旧布鞋。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绾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额前。面容尚存几分未完全褪去的青涩，但那双眼睛——滴溜溜转动间，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机敏、狡黠，以及一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磨砺出的、对危险和机遇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正是三百年前的鬼煞真人——二狗！
此刻的二狗，整个人趴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后面，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和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树林中一处看似寻常的阴影。他呼吸压得极低，胸口几乎不见起伏，浑身灵力收敛到近乎于无，唯有那双眼睛，在微微转动调整焦距时，会泄露出极其细微的神念波动——他在用某种粗糙但实用的“灵眼术”观察。
墨尘的混沌感知能“听”到他压得极低的自言自语，声音模糊，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市井混混般的腔调：
“……娘的，真能藏……从庙里出来就一阵风似的……差点跟丢……”
“这身法……不是本地路数，阴森森的，还带着股铁锈和烂泥的怪味……倭寇？还是哪家养的死士？”
“管他呢……穿得紧巴巴，腰上鼓囊囊，从破庙里出来，肯定没干好事……身上油水指定不少……”
“那穿怪袍的傻大个（指克莱门特）吓跑了，这条可是正主……得小心点，别阴沟翻船……”
只见二狗观察了片刻，似乎确认了前方阴影中残留的、几乎不可察的移动痕迹（可能是被极其轻微踩踏过的腐叶，或是空气中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阴冷气息）。他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先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倒出一点灰白色的粉末在掌心，屈指一弹，粉末无声无息地洒在身侧下风处的草丛里。墨尘认出那是一种低阶的“驱虫避兽粉”，兼有微弱遮掩人气的作用。
接着，二狗像只灵猫般从石头后滑出，落地无声。他选择的路线并非直接指向渡边可能的前进方向，而是先横向移动了十余丈，绕到几棵大树后，利用树干遮挡，才再次折向，始终保持自己处于目标的侧后方或视觉死角。他对这片山林的地形熟悉得令人惊讶，哪里有天然的石凹可以藏身，哪里的藤蔓可以借力无声移动，哪里落叶最厚踩上去声音最小，都了然于胸。
更让墨尘微微挑眉的是，二狗在移动间隙，偶尔会停下，手指极其轻微地在地面或树干上拂过，似乎是在感知残留的温度、湿度或极其微弱的能量痕迹。他甚至会模仿山林里小兽的叫声（学得惟妙惟肖），或者故意踢动一块小石子制造轻微的远距离声响，来试探前方是否有人潜伏或布设警戒。
“不是莽撞的跟踪，是有章法的狩猎。”墨尘心中评价，“虽然手段粗糙，灵力低微，但这份谨慎、耐心和对环境的利用，已远超寻常筑基散修。尤其是……他似乎对‘潜行’和‘反追踪’颇有心得？”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中，渡边鬼藏残留的气息痕迹出现了一个细微的“转折”——似乎对方停了下来，或者改变了方向。二狗几乎在同时猛地止住身形，将自己完全缩进一丛茂密的灌木阴影中，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右手悄然摸向了后腰——那里别着一把看起来锈迹斑斑、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凶煞气的短刃，以及几张贴着脏兮兮符纸的飞镖。
水镜的另一端，天刑号舰桥内。
鬼煞真人（现在的）正瞪大眼睛，几乎把脸贴在了泛着微光的水镜面上，看着里面那个年轻、青涩、却熟悉到骨子里的自己。
“对对对！就是这样！”他激动地低声嚷嚷，手舞足蹈，差点打翻旁边钱满仓的计算阵盘，“老子当年多机灵！看到没？那倭寇孙子以为躲得隐蔽，放屁！他那股子阴沟味儿，隔二里地老子都能闻出来！”
钱满仓无奈地扶正阵盘，推了推眼镜，看着水镜中二狗那套行云流水又充满草根智慧的潜行操作，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确实……颇具特色。充分利用有限资源，将生存本能发挥到极致。尤其是对地形和自然声息的利用，堪称……野路子宗师。”
赵乾抱着臂膀，眼中也有一丝感慨：“绝境磨砺出的本事。若无这般机警与手段，恐怕也活不到后来遇见主上。”
鬼煞真人（现在的）听得更得意了，但随即又撇撇嘴，指着水镜里二狗摸出的那把破短刃和烂符镖：“就是家伙太差！看看这破铜烂铁！还有这符纸，画的啥玩意儿，灵力波动跟放屁一样！当年要是有现在幡里随便一件家伙，老子直接摸上去抹了那倭寇脖子！”
墨尘的声音通过特殊神识链接，平静地在舰桥众人（主要是鬼煞真人）脑海中响起：“师父，您当年若真有厉害法宝，恐怕第一反应不是去抹忍者脖子，而是琢磨着怎么卖掉换灵石吧？”
鬼煞真人（现在的）噎了一下，老脸微红，强辩道：“那……那也得看情况！这种一看就是黑吃黑捞偏门的，身上肯定有值钱玩意儿，抢了就是！谁卖谁傻子！”
水镜中，二狗似乎判断出渡边鬼藏只是短暂停留或布置了什么，并非发现了他。他再次开始移动，这次更加小心，速度也更慢，如同一条在草丛中游走的毒蛇，缓缓接近前方那片更加幽深的树林——那里，很可能是渡边鬼藏选定的临时落脚点，或者……反跟踪的陷阱区域。
墨尘依旧隐匿在古松之上，目光随着二狗的移动而移动。他没有出手干预，甚至没有泄露一丝气息。他只是静静观察着，如同一位苛刻的考官，审视着年轻师父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狩猎”中，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应变。
“直觉敏锐，胆大心细，善于利用环境和信息不对等……但短板同样明显：灵力低微且驳杂，正面战斗能力存疑；装备低劣，缺乏一击致命或有效控制的手段；对忍者可能使用的遁术、毒术、陷阱缺乏系统认知，全凭本能应对……”墨尘在心中快速评估，“这样的二狗，去跟踪甚至试图伏击一名训练有素、手段阴狠的秽土上忍，成功率……不超过两成。而且，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他想起鬼煞真人后来那些嚣张跋扈、动辄生吞魂魄的做派，再对比眼前这个为了几块可能存在的“油水”就铤而走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年轻散修，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复杂的感慨。岁月与机缘，究竟能将一个人改变多少？
“不过，”墨尘的目光落在二狗那双在昏暗林间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上，“这份在绝境中挣扎求存、死死抓住任何一丝机会的狠劲与韧性，却是日后成就‘鬼煞’之名的核心。”
他忽然心有所感，抬眼望了望天空——并非真实的天空，而是时间流层面的“上方”。那里，似乎有一种更加宏大、更加隐晦的“注视感”，如同高悬于时间长河之上的冷漠眼眸，平静地俯瞰着下方这片区域发生的细微扰动。
时序理事会……他们是否也在观察？这个“意外”出现的二狗，是否也在他们的计算或监控之中？
下方，二狗已经接近了树林边缘，他伏在一棵大树后，探出半个脑袋，死死盯着林间一小片相对空旷的草地。那里，似乎有一些不太自然的痕迹。
年轻猎手的耐心，即将耗尽。捕猎的网，或许也是自投的罗网。
墨尘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腰间一枚温润的玉符。那是出发前，他特意准备的一些“小玩意儿”——并非法宝，而是一些蕴含特殊规则信息的混沌印记，可以在不直接干预的情况下，对现实产生极其微弱、符合“偶然”逻辑的影响。
该旁观，还是……稍微推一把？
他眼中混沌之色流转，瞬息间已权衡了无数种可能引发的因果涟漪。
然后，他做出了决定。
身形依旧未动，但一缕微不可察、近乎虚无的混沌意念，如同离弦的无影之箭，悄无声息地射向了下方林中，那片二狗正在仔细观察的空地边缘。
意念中不含任何力量，只包含了一点点被精细处理过的“信息”：关于那片空地边缘某处土壤下，一点几乎被落叶完全掩盖的、不自然的“压实感”的微弱提示；以及，对空气中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周围林木气息略有差异的“阴湿土腥味”的方位指引。
这点信息，对于拥有神识的修士而言，若在平时静心探查，或许也能发现。但在紧张跟踪、全神贯注于前方可能存在的危险时，这一点点“灵光一现”般的直觉指引，却可能至关重要。
二狗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忽然，眉心没来由地微微一跳，眼角余光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扫向了空地左侧边缘，那片堆积着厚厚腐烂落叶的地方。
“……嗯？”他心中一动，那股子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再次警醒。他悄悄调整了“灵眼术”的焦距和感知波段，更加仔细地“看”向那里。
一息，两息……
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
“他奶奶的……真有坑！”
在他“眼中”，那片落叶之下，土壤的灵力流动有极其细微的不连贯，而且，有一股极其淡、却让他汗毛倒竖的阴毒气息，如同潜伏的蜈蚣，隐约盘踞在那里——是陷阱！而且是带有秽土特有阴毒属性的触发式陷阱！如果他刚才直接踏上去或者从那里经过……
二狗悄悄缩回脑袋，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同时对前方那个“猎物”的危险程度评价再次拔高。“够阴的……”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眼中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燃起了更旺盛的斗志，“越是扎手的点子，身上的货可能越硬！”
他改变了原定的靠近路线，开始更加迂回、谨慎地绕行，同时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了探查可能存在的其他陷阱上。
古松之上，墨尘看着二狗因那一点“提示”而成功避开第一个陷阱，眼神平静无波。
“种子已经播下。”他心中默念，“接下来，是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年轻的……师父。”
他不再额外施加任何影响，只是将身形隐匿得更加彻底，如同一个真正的时间幽灵，冷眼旁观着这场跨越三百年的、发生在历史阴影中的小小狩猎。
而在更高的维度，那双星辉构成的眼眸，似乎微微眨动了一下，将一丝稍显“意外”的注意力，更多地投注到了那个突然变得更加谨慎、且运气似乎“不错”的年轻散修身上。
喜欢邪修不加班：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邪修不加班：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