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李承隐被送去了后院。
下人们在外面收拾打扫。
监察司的太监弓着腰禀报。
“不安分，一会儿是偷听人家宫女说话，一会儿是劝素羽别轻生，还骂我们救人慢了，说要给主子您告状，还问什么时候杀他，杀他前能不能让他给韩昭写封信。”
“人如何了？”
李如月侧卧在矮榻上，闭眼歇着。
太监知道她是问素羽，弓腰答：“头撞破了，不过彭先生说没大碍。”
李如月挥手，太监离开。
后面排队的太监又进来一个。
“主子，胡郎中已经安置在监察司了，单人牢房，没让人瞧见，他倒是没闹，就是一直嚷嚷自己有本事，没有办不到的，说要见管事的。”
“明儿一早带他来瑶光殿。”
太监应声退下。
后面的太监又进来一个：“姜老夫人和宋小姐进了竹清客栈后就没出来，蜀王妃请他们吃了饭，置办了新衣裳，给开了两间好房住呢。”
“继续盯着。”
太监退下。
后面的太监又前来，是孙有年，如今的内务府主事。
他一进来就跪下，捧着厚厚一摞册子到额前。
“这是今日所有宾客名单与礼单，奴才已经按照顺公公吩咐，在后面标注了来客的官职、品阶、俸禄、履历、以及门第，还有信王府人员的最终名单，道观那头说二月初一剩余修缮皆可竣工，届时主子可亲自前往验收。”
藤子上前把册子接下，李如月点头，没有别的吩咐。
好容易安静，李如月眯了小一炷香，听见外头有人行礼招呼。
她睁开一只眼，瞥见顺子朝这头来了。
他一进来就放轻了脚步，到她榻下跪好，先查看她的胳膊有没有不舒服，又给她揉捏着脚底，想着她养病以来应该也没像今日这样站那么久、走过那么多路。
李如月醒来，顺子立刻上前喂她喝茶。
“您要等那头得信儿再走么？今夜有灯会呢，您要不要去瞧一瞧？”
李如月素知自己是个没什么情致的人。
作为一个刚把肚子填饱、命保好没多久的人，实在对这些雅致的人间烟火没什么特别向往，更何况她一出去，多少人不得歇。
今儿是节日，是节就该给他们过去。
“我得了信儿就回宫。”
顺子轻轻应了一声，继续给她揉脚。
摆在不远处的西洋小钟在啪嗒啪嗒走秒。
从嬷嬷说吉时把李承隐送入洞房已经过去两刻钟。
李如月有些困，也有些等的烦躁。
“这么久？”
顺子捏脚的力道因她这话猛地使了力，疼的李如月‘嘶’了一声，往他肩膀上踹了一脚，顺子忙低头，一点不委屈，反而憋笑。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嬷嬷终于来了，捧着喜帕。
李如月不愿意多看，只稍稍瞥了一眼。
原本这活儿，应当李承隐的母亲来做。
中原有主母在儿子大婚夜晚‘等信儿’的习俗，为的是确保这小两口都懂得夫妻到底要做什么，要把当天该完的礼完成。
一是杜绝懵懂无知者成婚数年都还在小孩儿过家家。
二也是习俗久了便成了规则，当父母的也在尽责走自己的流程。
看完那喜帕，李如月不禁感慨自个儿这一天天真是又当爹又当娘，而顺子却觉得李如月此刻眉眼里那点子无奈和疲惫，可真像一位老母亲。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信王府。
“主子，今儿月亮真圆。”
李如月抬头，顺着他的目光远望。
明月高悬，不过冬日的月亮总有几分凛冽。
但在此刻的郑琼玉眼里，她已分不清那是月亮还是灯光。
整个人晕晕乎乎，任由丫鬟们把她清洗干净，放回床上，她们还低声在耳边道了句贺：“恭喜王妃。”
王妃……
她逐渐清醒了几分，她终于，成了王妃。
真正的王妃。
她的脸颊还滚烫，目光搜寻李承隐的身影。
李承隐不过片刻也被太监们送回来，看她的目光灼热、炽烈，烫的她赶紧缩回被子，蒙住眼睛，然后就被他揽入怀里。
李承隐算是开了荤了。
他竟不知这事如此美妙，对怀里的小娇妻爱不释手，甜蜜了半夜。
而郑琼玉也才在这一刻，得到了自己真正愿意敞开心扉，安然闭眼的归属。
“殿下……”
她拥抱他，将脸埋在他耳边，享受他的温暖。
未说出口的话，在温热的心头重复了一万遍。
——阿玉爱您。
李延没睡。
在养心殿一杯一杯的灌自己酒。
蠢蠢欲动，但想到那些如出一辙的‘戚贵人’，又感到莫名厌烦。
乏味。
他感到一种苦闷，又觉得这种苦闷没有来由。
此刻的他，过的难道不比过去好？
儿子成年了，朝臣都低了头，城阳、姜老太婆两个贼妇都被大挫威风。
想到这些，他哈哈的笑着，却又感到自己并非真的开心。
他想要个家。
他没有家了。
他怀念当初有地方可回的时候。
或是戚贵人提着灯在宫门等他，或是周远蓉准备好汤羹煨在炉子上给他缝寝衣，那时候他觉得在这宫中，他自己有一个家，有心爱的女人和娃娃。
现在，他什么都没了。
第二天，一早，养心殿就传来消息，说李延要选秀。
原定是三月，但李延等不及了，一定要新人入宫。
李如月猜的出来大约是李承隐的大婚触动了他，让他既意识到了自己不再年轻，可能也导致了某种内心的不平衡，急需要填补。
“那就办吧。”
孙福通禀报的时候，胡先行正跪在瑶光殿正中央。
他今日来到这儿还一句话都没说，就先看见监察司那位大名鼎鼎的顺公公亲手服侍上面的少女吃饭，惊疑之下，孙福通进来，又吓到了他。
只因孙福通屡次去过郑家，郑孝真抱着他大腿求他别走的时候，胡先行看见了，他知道这是皇帝身边那位大太监。
想着说，皇帝陛下是不是有什么旨意呢？
结果孙福通是来禀报皇帝想选秀，反而在等上面的少女说话。
不是？
这……
胡先行的脑袋都快歪上天了。
这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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