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市外,明明是正午的天空,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灰蒙,仿佛被一张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死死捂住,阳光拼尽全力想穿透云层,最终也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光,在地上投下斑驳而诡异的影子,带着种说不出的萧瑟。
偶尔有几只被崩坏能侵蚀的飞鸟掠过,羽毛像被揉烂的废纸般凌乱不堪,翅膀扇动时发出“扑棱棱”的破响,间或夹杂着几声嘶哑的鸣叫——
那声音不似鸟鸣,反倒像濒死的野兽在哀嚎,在空旷的山野里荡开一圈圈回音,听得人头皮发麻,骨子里都渗出寒意。
山野间的植被也没能逃脱崩坏能的荼毒,更有些植物的根茎处散发着幽幽的荧光,绿得发蓝,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土地,却更添了几分阴森。
远处,长空市的轮廓在灰蒙中若隐若现。曾经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断壁残垣在风中沉默,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
一条小溪边,景舟他们终于跑出了城市崩坏能的感染范围。
他掬起一捧冰凉的溪水,狠狠泼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了最后一丝疲惫。
他低头看向水面,镜子里的人影渐渐清晰——原本被崩坏能侵蚀出的紫色纹路已经彻底消失,皮肤也不再是那种毫无血色的惨白,反倒透着健康的红润,眉眼间的阴郁散去,露出几分少年人的明朗。
“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嘛,超帅的好不好?”
景舟对着水面挑了挑眉,有些得意地抬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可就在这转瞬的功夫,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
由乃正坐在草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景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尽头正是长空市的方向。
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还是没能走出来啊。
景舟打了个响指,声音不大,却足以打破山野的寂静。
他眨了眨眼,一道粉白色的樱花虚影闪过,八重樱的身影便凭空出现在两人身旁。
她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巫女服,长发如瀑,眼神沉静,只是周身萦绕的樱花气息比平时淡了些。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刚逃出来的由乃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就想往后躲,双手下意识就要攻击。
好在景舟及时挡在了她面前,同样,挡住了她所有的惊慌。
“放心,由乃,这是我的朋友,八重樱。”景舟的声音温和,带着安抚的力量,“她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而且……她可是有S级女武神的实力哦。”
由乃的嘴巴微微张开,眼里满是震惊。
S级……那是比她强太多太多的存在了。
可如果是这样,那之前帝王级崩坏兽肆虐的时候,八重樱为什么没有出手?
难道是自己的挣扎在对方眼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闹剧?
“由乃,你不必妄自菲薄。”景舟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连忙解释,“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她不能长时间离开我太远,而且在外面待得越久,力量就会越弱。
所以这一路上,她只能隐藏在暗处,只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才能动手。你真的不必想太多。”
可看着由乃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从震惊变成困惑,再到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景舟心里突然有些发慌。
他想起前几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好像每次解释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果然,有些时候,话说得越多,越容易被误解。
由乃紧抿着嘴唇,目光落在八重樱身上。
八重樱正站在景舟身侧,身姿挺拔,眼神里带着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从容与自信,那是历经千锤百炼后才有的气场。
由乃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达不到那样的状态。
是因为怕我添乱,所以才不告诉我她的存在吗?
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个被安排好的工具?
景舟正想再说点什么,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旁边的八重樱却轻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阿湿波已经被我和那个叫德丽莎的孩子击退了。她后来有些火急火燎地想找你,不过我没给她机会,直接离开了。”
八重樱的声音清冷,像山涧的泉水。
景舟听着她称呼德丽莎为“孩子”,心里忍不住嘀咕——对方怎么说也有五六十岁了,可转念一想,八重樱可是活了五百年的人,这么算下来,德丽莎的确是个“孩子”。
论辈分,人家说不定能跟奥托平起平坐呢。
有了八重樱的打岔,由乃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她想起之前景舟说的“一切都会没事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位八重樱小姐出手了吗?
那么恐怖的帝王级崩坏兽,她都能击退……
那是不是说,自己之前的挣扎和努力,其实根本毫无意义?
女孩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头埋得更低了,没时间剪掉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的程度更深了。
她下意识地把自己被阿湿波击垮、德丽莎被打飞的画面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将这些都归为“失败”,然后固执地认为,是八重樱以一己之力解决了所有问题。
“很好。”景舟深吸一口气,转向八重樱,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八重樱,你应该也累了,先回圣痕空间里休息一会儿吧。”
八重樱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并不累,更想站在这里陪着他,可当她瞥见由乃那副自闭的样子,又看了看景舟眼底的焦灼,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
景舟在心里松了口气——求求了,咱先别在这儿添乱,我这儿快应付不来了。
随着八重樱的身影化作樱花消散,场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溪水潺潺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像在诉说着什么。
景舟在由乃身边坐下,草地的凉意透过裤子传过来,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是时候好好谈谈了。
“由乃,我真的可以跟你说实话。”景舟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一开始,我以为这座城市里不会出现太强的敌人,所以……
我本想让你在这儿锻炼一下,积累些正面的情绪和战斗经验,然后再把你推荐到天命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去。”
“那为什么不能是极东支部?”
由乃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在八重樱消失后,不知从哪儿攒起了些许勇气,竟然破天荒地开始质问,虽然头依旧埋着,声音也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景舟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景舟看向她,由乃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他对视,可睫毛的颤动却暴露了她的紧张,尽管如此,那份倔强还是清晰可见。
他心里暗叹:性格确实比以前强硬了些,就是不知道这算不算后遗症,也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因为那里很危险。”景舟没有回避,语气诚恳,“我跟你说过,我服务于一个比较特殊的组织,他们也在拯救世界,只是行事方式有些……阴暗。
刚刚如果我没猜错,那些想对我们动手的,或许就是这个组织的敌人,他们想要我的命。”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世界蛇的确够阴暗,也确实是拯救世界的一环。
至于说有人想要他的命……嗯,这也没说错。
“我一开始是希望你能独立完成一些事,积累些成绩,这样我跟那边的人沟通起来也更方便。”
景舟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愧疚,“但是帝王级崩坏兽的出现,是我的失误。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对你有过任何恶意,更没有轻视你。”
他的声音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由乃听着,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的画面——他们从高空跌落时,是景舟拼尽全力将她从废墟里拉出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哪怕胸口被碎石划出血痕也毫不在意。
此刻,他胸口那道还泛着红的伤口仿佛就在眼前,无声地诉说着事实。
这下子,由乃自己都开始动摇了。
他好像真的没有骗自己,好像真的在保护自己,在引导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
他不告诉自己八重樱的存在,或许也真的是为了自己好。
可是……心里还是好生气啊。
一向没什么主见的由乃,第一次对这种被安排、被掌控的感觉感到愤怒。
她甚至说不清这种情绪到底是不是愤怒,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烧得她眼眶发烫。
景舟突然闭上了嘴。
他有太多理由可以说——极东支部有多危险,哪些地方才是真正适合她的,可看着由乃此刻的样子,他知道,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只会像石子投入大海,连一点涟漪都激不起来。
就算他把道理掰碎了、揉烂了硬塞进去,她恐怕也只会原封不动地全部“吐”出来。
他不讨厌她这样,只是觉得无力。
她的愤怒,她的挣扎,都带着一种年轻独有的执拗,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也听不进任何劝告。
可景舟不一样了。
他长大了,知道了什么是责任,也明白了逞英雄的代价。
这也是他一直想孤身一人,不愿深交朋友的原因——太累了。
劝不动,也不想劝。
“由乃,”景舟沉默了许久,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接下来,我向你保证,我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但是我也要说明,你做的任何选择,我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站在你身边。
所以,在我们彻底分道扬镳之前,你……是否愿意再跟我走一段?”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光明为他点缀,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正从远处的废墟蔓延开来,一点点吞噬着山野的寂静,也吞噬着天空最后一点惨淡的光。
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这个选择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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