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东宫暖阁。
朱高炽烦躁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撂在案几上,茶水泼溅出来,在黄花梨木上晕开一片深色。
他胖大的身躯在不甚宽大的紫檀木椅上辗转反侧,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气死孤了!真是气死孤了!”他拍打着肥厚的膝盖,一张圆脸因气恼而涨得通红,“孤本是去给老二救场,怎么最后反倒成了……成了那副德行!”
他越想越憋屈,脑海中反复回放刚才大明钱庄门前的那一幕幕。
他确实是接到了心腹密报,说钱庄门前聚集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几近失控,这才心急火燎地带着杨士奇等几位核心东宫属官赶去。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稳住局面,别让老二那混不吝的性子把事情彻底搞砸,更不能让这关乎国计民生的钱庄新政夭折。
可最后呢?
最后关头,偏偏从人群中冒出了那几声突兀至极的“太子千岁”、“仁义无双”!
那几声高呼,时机拿捏得太准了!
就在朱高煦和众武将刚刚用铁血手段强行镇住场面,百姓惊魂未定、信任基石初步重建的微妙时刻,这几嗓子“歌功颂德”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瞬间把所有的焦点和功劳都引到了他朱高炽身上!
太过刻意!
太过做作!
朱高炽猛地一拍案几,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乱颤。
“蠢!蠢不可及!”他低声咒骂,也不知是在骂那喊口号的人,还是在骂当时被这“盛誉”冲得有些飘飘然的自己。
“到底是哪个蠢材安排的?!”他拧着眉头,肥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一同前去的东宫属官?
杨士奇?杨荣?杨溥?
不可能!
这三位老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最懂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道理,绝不会行此等画蛇添足、授人以柄的拙劣伎俩。
他们当时跟在身后,脸上虽有忧国忧民之色,但那几声呼喊响起时,他们眼中闪过的分明也是惊愕与不解。
那会是谁?
难道是老二……朱高煦自己安排的苦肉计?故意捧杀?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朱高炽自己否决了。
老二没这个脑子!
他要是有这般细腻阴险的心思,早就不是今天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形象了!
而且看他当时那错愕、震惊、继而转为冰冷愤怒的眼神,绝不似作伪。
那种被“兄弟”背后捅刀子的寒心感,朱高炽隔着人群都能感受到。
“不是老二的人,也不是我的人……”朱高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双被肥肉挤得略显细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难道是……老三?”
赵王朱高燧倒是有这个动机和能力搞风搞雨,坐看老大老二兄弟阋墙,他好从中渔利。
但钱庄之事与他关系不大,他此刻应该还在府中“闭门思过”,手是否还能伸这么长?
又或者是……朝中某些看不清风向、急于站队表忠心的蠢货,自作聪明?
朱高炽只觉得一阵头疼,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他的太阳穴。
这金陵城的水,真是太深了!
他本意是想化解危机,维系朝局稳定,顺便在老爷子面前展现兄弟和睦、共同为国的姿态。
可经此一事,老二心里会怎么想?
那个直肠子的憨货,会不会真以为是他这个大哥在背后操纵一切,踩着兄弟的肩膀收买人心?
一想到朱高煦可能因此与他心生嫌隙,朱高炽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虽然他时常嫌弃老二莽撞,但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这个弟弟的存在,如同一把锋利的刀,能替他斩开许多他身为太子不便亲自出手的荆棘。
若这把刀因今日之事转而指向自己……
朱高炽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肥胖的身体瘫进椅子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觉得心力交瘁。
这太子之位啊,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步步惊心,处处陷阱。
……………………
与此同时,汉王府练功房。
“王爷!王爷!”王斌那特有的大嗓门再次打破了凝结的气氛,他急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凝重,“顺天府那边传来消息,方才在钱庄门前被成国公一锤子……呃,不慎误伤的那个家伙,尸首已经拉到官府仵作房了,正在验看。”
朱高煦正被老三朱高燧那番“玄武门之变”的惊悚提议震得心神不宁,闻言立刻抓住了这个转移注意力的机会,猛地站起身:“验出什么了?”
王斌挠了挠头,面色有些古怪:“问题就在这儿,王爷。顺天府的仵作初步看了,说是……身份不好说,疑点多多。”
“疑点?”朱高煦挑眉,瞬间将朱高燧那危险的提议暂且压到心底,“什么疑点?”
“回王爷,”王斌禀报道,“那人穿着打扮像是市井闲汉,但仵作验看后发现,他双手虎口、指关节都有厚厚的茧子,特别是右手,那茧子的位置和厚度,分明是常年练刀或者握某种制式兵器磨出来的,绝不是普通泼皮无赖该有的手!”
朱高煦眼神一凛:“练家子?”
“不止,”王斌继续说道,“虽然脑袋……呃,不怎么完整了,但仵作从其身形、骨骼判断,此人年纪不会超过三十,体格颇为健壮。府尹不敢专断,特请王爷前去查看定夺。”
朱高燧此刻也收敛了方才那番“慷慨激昂”,插嘴道:“二哥,看来这事不简单。一个训练有素的练家子,混在百姓中带头煽动,这分明是有人蓄意为之,就是要搞垮钱庄,甚至……把火烧到二哥你身上!”
朱高煦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老子早就觉得不对劲!那挤兑风潮来得太猛太急,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如今看来,果然有鬼!”
他沉吟片刻,对王斌下令:“备马!本王要亲自去一趟顺天府仵作房,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二哥,我同你去!”朱高燧立刻表态,试图弥补方才的口不择言,“我手下锦衣卫或许能认出这人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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