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把春申的脑袋按进水里,又提溜起来。”
“直到他看见,春申的眼睛开始翻白,嘴角流出白沫,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陈皮这才停了手。”
“他把已经快断气的春申,跟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上了岸,扔在泥地里。”
“可怪就怪在,这傻春,从头到尾,没哭。”
“他只是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一种呆滞的,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陈皮。”
“那眼神,没有恐惧,没有怨恨,什么都没有。”
“就那么空空地看着。”
“陈皮的心,莫名地抽动了一下。”
“他从这个傻子的眼神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个被人打,被人骂,被人扔进水里,也从来不哭的自己。”
“他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他啐了口唾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说这春申一家。”
“也是江边讨生活的苦哈哈。”
“一条破渔船,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春天秋天,在江上打渔。”
“夏天,帮着过往的商船拉纤。”
“冬天江面封冻,就只能窝在船舱里,靠着夏天攒下的那点口粮,熬过整个冬天。”
“一家四口,一个老实巴交的爹,一个体弱多病的娘,还有一个出落得水灵灵的姐姐。”
“春申被陈皮那么一折腾,回家就发起高烧,躺在船板上,说起了胡话。”
“他姐姐一边用湿布巾给他擦脸,一边心疼地骂。”
“你说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那个煞星!”
“春申他爹蹲在船头,一边编着渔网,一边叹气。”
“唉,那孩子,也是个可怜人。”
“他姐姐撇了撇嘴。”
“可怜?爹,你没看见他的那块牌子吗?”
“上面写着什么?”
“一百文,杀一人!”
“这都敢明码标价地出来接活了,这叫可怜?”
“躺在船板上的春申,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天真地问了一句。”
“姐姐,杀人……是不是……就要杀头啊?”
“他爹脸色一变,赶紧呵斥道。”
“小孩子家家,别管这些烂事!睡你的觉!”
“一家人正说着话呢,突然,船身轻轻晃了一下。”
“一个高大的黑影,站上了他们的船头。”
“春申他爹抬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
“来人,正是这片水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黄葵帮水匪,炮头!”
“炮头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左眼角,一直拉到嘴角,让他那张脸,瞧着格外狰狞。”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老东西,船上有水吗?给大爷弄碗喝。”
“春申他爹哪敢说个不字,点头哈腰地就去舀水。”
“炮头喝完水,随手把一个绑着布条的旗子扔在甲板上。”
“这是我们黄葵帮的免捐旗,插在船头,保你们一个月平安。”
“春申一家人刚要叩头感谢。”
“炮头话锋一转,嘿嘿冷笑起来。”
“当然了,这旗子,也不是白给的。”
“又到了‘摘花鼓’的时候了。”
“‘摘花鼓’三个字一出口,春申爹的脸,瞬间就白了。”
“这是水匪的黑话,意思就是,收人头税。”
“炮头也不多话,径直走到船尾,从水里拉起一根粗麻绳。”
“绳子的末端,拴着一个竹笼。”
“竹笼里,赫然是三颗已经腐烂得不成样的人头!”
“这是炮头上次来,让他们‘保管’的。”
“炮头把人头倒在甲板上,挨个看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
“不对啊。”
“我上次,不是让你们看好四个吗?”
“怎么少了一个?”
“春申爹‘噗通’就跪下了,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炮爷,炮爷饶命啊!前几天……前几天涨大水,绳子被冲断了,跑……跑了一个……”
“跑了一个?”
“炮头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颗烂糟糟的头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跑了一个,也行。”
“那你们,就得给我补上一个。”
“说着,他那双冒着凶光的眼睛,就在春申一家三口身上,来回地打转。”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春申姐姐那张俏丽的脸上。”
“就这个吧,瞧着还挺水灵的。”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短刀,已经朝着春申姐姐的脖子抹了过去!”
“不要!”
“春申爹和春申娘同时发出一声惨叫,疯了一样扑了上去。”
“找死!”
“炮头眼神一寒,手腕翻转,刀光闪过。”
“噗嗤!”
“噗嗤!”
“两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春申的爹和娘,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里。”
“春申姐姐吓傻了,愣在原地,连尖叫都忘了。”
“炮头狞笑着,一步步朝她逼近。”
“躲在船舱格子间里的春申,透过木板的缝隙,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他想喊。”
“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他想冲出去。”
“可双腿,却软得站不起来。”
“他只能看着那个恶魔,举起了屠刀,砍向自己唯一的姐姐。”
“一刀。”
“又一刀。”
“鲜血,溅了他一脸。”
话说那春申,眼睁睁看着爹娘惨死,姐姐被那水匪炮头一刀一刀剁了头。
鲜血溅了他一脸。
这小孩儿,就这么在船舱的格子里,缩了一宿。
天亮了。
太阳照常升起。
江面上的雾气散了,码头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吆喝声,叫骂声,纤夫们嘿咻嘿咻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操蛋。
死几个人,算个屁啊。
地球照样转,日子照样过,别人的悲欢,跟你没半毛钱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陈皮阿四就起来了。
没办法,不起来不行啊。
手停口停。
一天不干活,就得饿肚子。
这年头,命比纸薄,肚子比天大。
他趿拉着破草鞋,哈着气,搓着手,朝着码头工头那儿走。
想着今天能抢个什么好活儿。
是去扛大包,还是去船上卸货。
走着走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江堤边上,黑压压围了一圈人。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一艘小渔船指指点点。
“哎哟,我的妈呀,太惨了。”
“是啊,一家子,全没了。”
“听说是黄葵帮干的,为了一个人头。”
“造孽啊!”
陈皮阿四这人,天生不爱凑热闹。
在他看来,看热闹的时间,都够他多搬两袋米了。
可今天这路,正好被这群人给堵了。
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往前挤。
“让让,让让!”
他拨开人群,往里瞅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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