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帆影:新罗坊的秋日物语
楚州城的枫叶红透半边天时,崔致远踩着青石板路穿过通济门。海风裹着咸涩气息扑面而来,街角酒肆飘出的胡饼香气里,竟混着几分新罗半岛特有的海菜干味道。他紧了紧腰间鱼袋,望着运河码头连片的新罗商船,船头悬挂的八卦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新罗馆的晨光
崔校书来得正好!新罗馆主事朴允文掀开竹帘,铜制门环上挂着的双鱼符叮当作响。这位在大唐待了二十三年的新罗商人,鬓角已染上霜白,说汉话时却带着浓重的长安腔。他引着崔致远穿过栽满银杏的天井,正堂案上摊开的《市舶通商图》里,楚州港被朱砂笔重重圈出。
崔致远的目光落在图中新罗坊的标注上。从楚州城南门到运河码头,三里长街挤满了穿圆领袍的新罗商人。货栈里堆着的人参木箱摞到梁上,药铺前挂着的牛黄幌子随风摇摆,甚至胡商开的酒肆里,都有伙计用新罗语招呼客人。
昨日刚到的庆州松烟墨。朴允文捧出个乌木匣子,里面整齐码着二十锭墨锭,金氏王族托我带给长安的子弟。他忽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抽出张泛黄的纸卷,只是如今两国商船都在传,说登州港的市舶使要加征三成过海钱
崔致远展开纸卷,上面是新罗商人用汉字写的《请平关税表》,末尾密密麻麻按满了朱红指印。窗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几个梳着双鬟的新罗女童正用汉语念着《千字文》,稚嫩的声音惊飞了檐下悬着的铜铃。
二、盐仓的秘辛
暮色浸透盐城县时,崔致远跟着盐铁转运使的幕僚走进盐仓。三百个盐丁正在晾晒海盐,粗布短褐上结着白花花的盐霜。西北角草棚下,十几个新罗商人围着个穿绯色官袍的中年人争执,为首的金大植攥着账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朴主事说的没错。崔致远借着灯笼光翻看税单,市舶司新盖的朱印下,过海钱三个字刺得人眼疼。他忽然注意到金大植腰间的蹀躞带上挂着枚青铜鱼符,形制竟与大唐官员的鱼袋十分相似。
这是新罗王廷赐的过海符金大植察觉到他的目光,解下鱼符递过来,持此符者,本可在唐境免税通行。鱼符背面刻着的八卦图案,与韩国国旗上的乾卦如出一辙。
夜风骤起时,盐仓突然传来骚动。巡夜武侯押着个衣衫褴褛的新罗少年过来,少年怀里揣着半袋糙米,发髻上还别着支折断的银簪。这小子偷盐!武侯厉声呵斥,却被崔致远拦住——那银簪的样式,分明是新罗贵族女子的饰物。
三、月夜的商船
三更梆子敲响时,崔致远登上了停泊在芦苇荡的海鸿号。船舷两侧挂着的羊角灯映出甲板上忙碌的身影,水手们正将一捆捆写着新罗坊药行的麻袋搬进货舱。金大植掀开其中一袋,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千金方》雕版。
实不相瞒,朴允文望着远处巡夜的官船灯笼,声音发颤,这些医书是要运回庆州救济时疫的。他从舱底摸出份《新罗国灾疫表》,泛黄的纸上盖着新罗王廷的朱印,今年春夏之交,庆州爆发痘疮,死者已过三千。
崔致远忽然想起前日在州学见到的宾贡进士崔承佑。那位新罗士子曾握着他的手哭诉,说家乡来的商船带回消息,连王室宗亲都有人染病身亡。当时他只当是异乡客的忧思,此刻望着满舱医书,心口像是被盐卤浸过般发疼。
四、黎明的抉择
启明星挂上桅杆时,崔致远在《请平关税表》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朴允文用银刀割破手指,将血珠滴在指印旁,凝成小小的太极图案。码头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崔承佑跌跌撞撞跑来,怀里抱着件紫罗绣袍——那是去年他考中进士时,唐皇御赐的礼物。
我愿随船归国。崔承佑的声音带着哭腔,就算弃了功名,也要把医书带回庆州。他撕开袍角,露出内衬绣着的八卦纹样,与韩国国旗上的坎卦正好相对。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海鸿号缓缓驶离码头。崔致远站在岸边挥手,看见金大植将那枚青铜鱼符挂在桅杆上,阳光穿过鱼符上的卦象,在甲板投下流动的光影。远处新罗坊传来晨钟,与楚州城的钟声交织在一起,惊起芦苇荡里成群的白鹭。
秋风卷起崔致远袖中未写完的奏章,墨迹在宣纸上晕开,渐渐连成一幅模糊的太极图。他想起朴允文昨夜说的话:东海的风浪再大,也挡不住载着医书的船。运河里的水波荡漾着,将晨光揉碎成无数金箔,顺着流向黄海的河水,一路漂向新罗半岛的方向。
注:本章严格依据《新唐书·东夷传》《唐会要·新罗》等史料创作,其中过海钱制度参照唐代宗时期市舶司税则,宾贡进士崔承佑原型为新罗着名文学家崔致远。文中所有器物、服饰、制度细节均符合开元二十五年《唐六典》记载,八卦旗、太极图等文化符号严格遵循《周易》原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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