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整,季思寒的座驾准时驶入季家老宅那扇沉重的铁艺大门。
夜色下的老宅比白天更显肃穆威严,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压抑感。
他独自下车,林特助留在车中等候。
整理了一下并无线条褶皱的西装,季思寒的脸上已看不出丝毫下午赖床时的慵懒或接电话时的烦躁,只剩下惯常的、无懈可击的冷漠与平静。
他迈步走向那扇灯火通明的主宅大门,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不是去参加一场家宴,而是奔赴一个早已预知的战场。
推开门,温暖的光线和隐约的谈笑声扑面而来,与屋外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
巨大的圆形餐桌旁,已然坐满了人,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
季思寒的目光淡淡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主位上,自然是季鹤卿,不怒自威,手中盘着佛珠,眼神锐利如鹰,在他进门的瞬间便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林静檀坐在他身侧,面容慈和,但眼底深处是一片洞察世事的清明,对上季思寒的目光时,几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意味。
季承渊坐在下首,脸色一如既往的冷硬,看向季思寒的眼神带着惯常的不满与一丝隐晦的较量。
白攸宁坐在季承渊旁边,看到儿子进来,眼中立刻流露出关切,但碍于场面,只是微微颔首,不敢多言。
而餐桌的另一侧,则是裴家一行人。
裴家家主裴景行,一副儒商模样,笑容可掬,但眼神精明。
他的夫人叶知秋,气质婉约,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他们的儿子裴司蘅,面容与裴雪蘅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冷漠疏离,自季思寒进来,只抬眸瞥了一眼,便继续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然后,是裴雪蘅。
她坐在父母身边,穿着一身淡雅的礼服,妆容精致,举止得体,完全符合世家千金的教养。
但在季思寒看来,她那完美的微笑下,带着一种被精心雕琢过的、缺乏生气的温顺,就像一件被摆放在合适位置的美丽瓷器。
看到季思寒进来,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打招呼,却又有些怯怯地垂下眼帘。
季思寒心中冷笑一声。
很好,人到得很齐。
这场“家宴”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最基本的礼节性问候都省略了,只是微微向主位的祖父祖母颔首示意,便径直朝着餐桌走去。
他的目光快速掠过空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裴雪蘅最远、靠近餐桌末端的一个位置——那里靠近他的母亲,也离主位最远,象征着疏离和不参与。
然而,就在他准备拉开椅子的瞬间,主位上的季鹤卿淡淡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定力:
“思寒,坐那么远做什么?”
“过来,坐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空着的、紧挨着裴雪蘅的一个位置。
那位置,显然是早就为他预留好的。
无论他最初想坐哪里,最终都会被安排到这个“合适”的位置上。
季思寒的动作顿住了,握着椅背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抬起眼,迎向祖父那双深不见底、充满压迫感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滞。
餐桌上原本的谈笑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无声的对峙上。
裴景行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深了几分;叶知秋的笑容有些勉强;裴雪蘅更是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餐巾。
白攸宁担忧地看着儿子,林静檀则垂眸抿了一口茶,看不清神色。
季思寒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窒息感。
这是一场早已设定好的戏码,他的任何反抗,在祖父绝对的权威面前,都显得徒劳且幼稚。
继续坚持坐在末端,只会让场面更难堪,也显得他气量狭小。
在季家,公开的、无意义的对抗是最愚蠢的行为。
电光石火间,季思寒心中已权衡利弊。
他脸上冰冷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仿佛只是顺从长辈的安排。
他松开握着末端椅背的手,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个被指定的位置。
“是,祖父。”
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拉开椅子,在裴雪蘅身边坐下。
他没有看身边的裴雪蘅,甚至没有用眼角的余光扫她一下,仿佛身边坐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季鹤卿满意地收回目光,餐桌上凝固的气氛这才重新流动起来,众人又开始“融洽”地交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场晚宴,从座次安排开始,就已经定下了基调。
季思寒的顺从,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坐在这个被安排的位置上,身体挺直,表情淡漠,像一尊完美的雕塑,可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冰冷的暗流。
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而他,必须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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