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幻影如同黑色的幽灵,无声地滑入深夜的街道,将灯火通明的月汐公寓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与来时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不同,此刻弥漫着一种暴风雨过后的、死寂般的冷凝。
季鹤卿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胸膛依旧因为未散的怒意而微微起伏,脸色铁青,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显然还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林静檀坐在他身侧,脸色同样凝重,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季思寒最后那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她了解自己的孙子,那绝不仅仅是一时气话,那是他压抑已久后的爆发,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悄悄侧目,观察着季鹤卿的神色,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打破这片死寂需要勇气。
良久,还是季鹤卿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仿佛刚才在公寓里那个暴怒失控的人不是他:
“静檀”
他依旧闭着眼,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你觉得,思寒刚才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林静檀心中一动,斟酌着用词,谨慎地回答:“鹤卿,思寒的性子……你我都清楚。”
“他从小倔强,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今天这事,我看……不像是纯粹的意气用事。”
“哼!”
季鹤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怒火未熄,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鹰隼般精明的盘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着恼怒的欣赏?
“为了个女人,连继承权都敢拿来赌气?”
他语气带着讥讽,但眼神深处却并无真正的放弃之意:“幼稚!”
“冲动!”
“不堪大任!”
他像是在斥责,但每一句斥责的背后,林静檀却听出了别的意味。
如果季鹤卿真的认为季思寒“不堪大任”,此刻就不会是这种反应,而是彻底的失望和冰冷的舍弃。
果然,季鹤卿话锋一转,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眼神望向车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这小子,到底是我季鹤卿的孙子。”
“这份宁折不弯的倔劲儿,这份为了护着自己东西敢跟全世界叫板的胆量……倒是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影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情的弧度:
“他以为他有的选?”
“哼,年轻人,终究是太天真。”
林静檀瞬间明白了丈夫的潜台词。
他根本就没把季思寒那句“收回继承权”的话当真!
在他心里,季思寒依旧是那个能力出众、最适合继承季氏集团的人,他从未想过要真正放弃他!
今天的暴怒,是真实的,是源于权威被挑战的愤怒;但“剥夺继承权”的威胁,更像是一种极限施压的手段,一种试图将偏离轨道的孙子强行拉回“正途”的激烈方式。
季鹤卿要的,不是逼走季思寒,而是逼他屈服,逼他认清“现实”,逼他明白离开季家他将一无所有,最终乖乖回到家族安排的轨道上来。
“那……裴家那边?”
林静檀试探着问,这才是眼前最棘手的问题。
季鹤卿的眼神冷了下来:“裴家那边,我自有说法。”
“今天的事,是思寒身体突发不适,仪式延期。”
“至于延期到何时……”
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等那小子在外面碰够了钉子,撞够了南墙,自然就知道回头了。”
他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让他出去吃点苦头也好。”
“磨磨他那身不知天高地厚的棱角。”
“等他明白了权势地位的重要性,自然会回来求我。”
“季家的大门,不会永远对他关闭。”
“至于那个叫温清凝的女人……”
季鹤卿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不过是思寒年少无知时的一段插曲。”
“等他在现实面前头破血流,自然会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配站在他身边。”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处理干净。”
林静檀听着丈夫这番充满算计和掌控欲的话语,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她了解季思寒,恐怕不是吃点苦头就能磨平的。
而那个叫温清凝的女孩,那份超乎年龄的平静和镇定,也绝非池中之物。
这场祖孙之间的博弈,恐怕不会像季鹤卿预想的那么顺利。
但她此刻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将担忧埋在了心底。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驶向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势、却也冰冷如牢笼的季家老宅。
而月汐公寓里,那两个刚刚与世界为敌的年轻人,即将面对的,才是真正残酷的现实考验。
季鹤卿的“不放弃”,意味着更漫长的拉锯和更无形的压力。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的方式,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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