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寒几乎是踉跄着跟在祖父和仆人身后,穿过季家老宅那熟悉却又令人窒息的回廊。
他的心被“母亲咯血”的消息紧紧揪着,混杂着方才在门外被迫低头的巨大屈辱,让他的呼吸都带着灼痛感。
他无暇再去想身后的温清凝,也无心观察祖父脸上那深不可测的表情,满脑子只有母亲苍白虚弱的面容。
终于,来到了母亲居住的那处僻静院落。
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引路的仆人侧身让开,季鹤卿停在门口,并未立刻进去,只是用眼神示意季思寒自己进去。
季思寒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梗塞,轻轻推开了房门。
然而,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瞬间僵在了门口,瞳孔因为惊愕而微微放大。
房间里,灯光柔和。
母亲白攸宁半倚在床头,脸色确实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抹未来得及完全擦去的、刺眼的暗红血渍,她闭着眼睛,眉头因不适而微蹙,呼吸微弱。
但让季思寒震惊的,不是母亲的病容,而是跪在床边的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季承渊。
季承渊背对着门口,季思寒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宽阔却略显单薄的背影。
他此刻正单膝跪在床边的地毯上,而不是坐在椅子上。
他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着白攸宁的后颈,另一只手拿着一条干净的湿毛巾,动作极其轻柔、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正在为白攸宁擦拭唇边和下颌的血迹。
那个动作,温柔得不像季思寒记忆中的父亲。
在他的印象里,父母之间的关系早已冷淡疏离多年。
母亲性格怯懦敏感,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兰花,而季承渊,早年或许对母亲有过喜爱,但那份热情似乎很快就被家族的琐事、被母亲过于柔弱的性子磨平了,变得相敬如“冰”。
他们很少交流,即便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常常是沉默的。
母亲总是下意识地躲避着季承渊,而季承渊,也似乎习惯了这种距离,将更多精力放在了集团事务上。
季思寒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看到父母之间有如此……亲密的互动是什么时候了。
五年?
十年?
或许更久。
久到他已经习惯了他们如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可眼前这一幕……季承渊那跪姿中透露出的卑微与呵护,那擦拭动作中蕴含的、几乎快要满溢出来的心疼与紧张……是如此真实,如此触目惊心,与他记忆中那个对母亲总是带着几分客气和疏离的季承渊,判若两人。
难道……是因为母亲突如其来的重病,打破了他们之间那层坚冰?
唤醒了季承渊内心深处被遗忘的情感?
季思寒怔怔地站在门口,一时间竟忘了上前。
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为母亲病情的揪心,有对季承渊此刻举动的意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更有一种身为儿子,看到父母之间或许还存在一丝温情的、微弱的慰藉。
就在这时,季承渊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
他动作一顿,缓缓回过头来。
当看到站在门口、脸色同样苍白的季思寒时,季承渊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眼神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无奈,有对儿子突然归来的了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对着季思寒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
而床上的白攸宁,也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她看到站在门口的季思寒时,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瞬间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彩,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极其虚弱的声音:“思……思寒……你回来了……”
这一声呼唤,带着浓重的病气和深深的牵挂,瞬间击溃了季思寒心中所有的防线。
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几步冲到床边,半跪下来,紧紧握住了母亲冰凉的手,声音哽咽:“母亲……我回来了。”
“您怎么样?”
“怎么会咯血?”
“医生怎么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急切和担忧,方才在门外与祖父对峙的屈辱和愤怒,在此刻母亲虚弱的病容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白攸宁反手握紧儿子的手,力气微弱,却带着一种依赖,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事……母亲没事……就是……就是有点想你……”
季承渊默默地站起身,将位置让给儿子,退到一旁,看着母子相拥的场景,眼神复杂难言。
他手中的毛巾,还沾染着刺目的血迹。
季鹤卿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站在房间中央,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的目光扫过床上虚弱的白攸宁,跪在床边的季思寒,以及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季承渊,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在审视一盘棋局般的冷静。
这个夜晚,季家老宅的这个房间里,亲情、病痛、往日的隔阂与此刻突兀的温情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复杂而沉重的画面。
而季思寒的归来,似乎并没能驱散阴霾,反而让本就微妙的家庭关系,陷入了更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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