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瑶回去后，直接去找了阿丑。
阿丑见她进门，便开口道：“看你这表情，是有结论了？”
“差不多了。” 龙瑶也不着急，大大咧咧坐在桌边，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完，才缓缓说道：“我今天在药铺碰到了裴府的张管事，他买了两副治风寒的药。”
“那又如何？”
“关键不在药，而在人。” 龙瑶放下茶杯，语气也跟着沉了沉，“他看见我在药铺门口，估计是怕露了马脚，才临时把想买的药换成了风寒药，这人的心思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那也没你多吧？”阿丑似笑非笑得看着她。
龙瑶嘿嘿了两声，只当他这是夸奖。
“但是今日见了他，我更加确定他就是昨晚那个黑衣人。” 龙瑶十分笃定道，“中午那么热，他还穿着长袖长衫，可惜没遮严实，我还是注意到他脖子上有一块皮肤有被破损的痕迹。和虫子留下的印子一模一样。”
而且龙瑶跟他说话时，他一直心神不宁，眼神躲闪，那副心虚的样子，更让她确信自己的判断。
阿丑缓缓说道：“张管事是裴逢郅的人。”
“所以一直折磨小川的人是裴逢郅。”
龙瑶攥紧茶杯，杯子磕在桌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这声响像是也敲在了两人心上。
裴逢郅给他们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先前发现他对自己的亲侄子裴舒朗有异样心思，已经足够令人震惊。
如今竟还发现他暗中圈养男宠，手段更是残忍到令人发指。
通榆城民风虽不算保守，对断袖之事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不能摆上台面，私下里也少有人过多苛责。可裴逢郅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 “私好” 的范畴，他的折磨与欺辱，根本不是常人能容忍的。
表面上温和和蔼的裴家家主，背地里竟像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这副伪善的面具，不知骗了多少人。
阿丑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小川长得很像裴舒朗吗？”
“记得。” 龙瑶点头。
阿丑抬眼看向她，语气带着探究：“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他长得像裴舒朗，所以才会被裴逢郅选中。”
龙瑶心头忽然一怔。
她猛地想起之前在花园小屋里看到的场景。裴逢郅对着那幅画像，神情痴迷得近乎癫狂，看得人浑身发毛，冷汗涔涔。
如今他找了小川，一个与裴舒朗有五六分相似的人。
种种迹象都在说明，裴逢郅对裴舒朗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甚至一种不可抑制的地步。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龙瑶脑海中浮现，像是一盆冰水般浇透全身，让她连嗓子都发紧。
“阿丑，你说…… 裴逢郅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对裴舒朗下手？”
阿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但两人心中都清楚答案。
裴逢郅根本不是正常人，也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守在裴舒朗身边这么多年，又做出种种出格的举动，谁也不敢保证，哪一天他不会彻底失控，将他对裴舒朗压抑已久的扭曲执念，彻底爆发。
更何况，裴逢郅能对小川做出那样残忍的事，足以证明他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倘若他真的对裴舒朗下手……裴舒朗的下场，未必会比小川好多少。
这世上有的人，得到自己梦寐以求之物后，便会倍加珍惜。
可还有一种人，得到之后反而会用暴虐的方式去占有它、去摧毁它！仿佛只有通过折磨，才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拥有了它。
而裴逢郅，显然属于后者。
阿丑直直看向龙瑶：“这件事，你打算告诉裴舒朗吗？”
***
小川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
他本就瘦弱的身子又清减了一圈，脸颊凹陷，几乎没了肉。
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躺在床上，连呼吸都透着一股子虚弱。
直到龙瑶推门进来，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里，才总算透出一点点光亮。
龙瑶将刚熬好的米粥端到他面前，一勺一勺喂他喝完。本想让他好好休息，可小川却突然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嘴里咿咿呀呀地发出模糊的声音，眼神急切，显然是有话想说。
龙瑶温声劝道：“小川，你先别急，好好休息。等你身体养好了，有什么想说的，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可小川却用力摇头，另一只手拽住她的衣角，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急切地想要告诉她些什么。
“好，好，你先不要激动。”
见状，龙瑶只好把手里的碗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在他床边坐下，“这样吧，我问你，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知道了吗？”
小川立刻点头。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那天送小果回裴府时，遇见了之前欺负你的人？”
小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是不是裴府的家主？”
听到这话，小川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
“你等我一下。” 龙瑶说完，转身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幅画卷。
她站在小川面前，展开画卷，纸上画着的就是裴逢郅的模样。
小川看到画中人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攥着被褥的手指猛然收紧，掌心拧出深痕两道深深的褶皱，呼吸都变得急促沉重。
无需再问，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龙瑶心中所有猜测，在这一刻也得到了印证。
龙瑶卷起画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又坐回小川床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这个人，就是裴家的家主，裴逢郅。”
小川张了张嘴，无声地重复着 “裴逢郅” 这三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折磨自己的人的名字，也将这名字死死刻进了心底。
龙瑶看着他，语气沉静却又格外郑重：“小川，现在事情已经清楚了，你得想想以后的路。有两个选择：第一，放下仇恨，以后留在百味居，我会给你一份活计，至少能让你吃饱穿暖。第二，如果你想报仇，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帮你成功，但只要你决定了，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不管你选哪一个，我都支持你。”
龙瑶从不是会替别人做决定的人，哪怕她可怜小川，也不会贸然干涉他的人生。
这是小川自己的路，该由他自己选。而她能做的，只是在他选择后，尽最大努力帮他。
小川听完龙瑶的话，沉默了好一会。随后他抬起头，朝她比划了一个“写字”的手势。
龙瑶把纸笔递到他手上。
小川接过笔，在纸上缓慢而用力地写着什么，龙瑶俯身一看，纸上只有两个字。
“救人”。
小川举起那张纸，眼中满是热切地望着龙瑶。
龙瑶这才猛然想起，小川之前待过的那个别院，还囚着许多与他遭遇相似的少年，他是想求自己救那些人。
或许是见龙瑶半天没说话，小川以为她不同意，眼中的光一点点黯了下去，捏着纸的手也慢慢垂了下去，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气力，在这一刻又被抽走了。
“可以。”
龙瑶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
小川猛地抬起头，眸光善良，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这是他来到这里后，第一次露出这么灿烂的笑。
看着这笑容，龙瑶觉得心头泛起一股酸，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现在可以躺下好好休息了吧？”
小川用力点头，迅速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却依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龙瑶，眼底的光亮还没完全褪去。
就像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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