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被掐住了喉咙,猛地一滞。
李信感觉自己被人从滚筒洗衣机里甩了出来,五脏六腑还在原地打转。他趴在地上,嘴里一股铁锈味混着墨汁的苦腥,咳出一口带黑丝的血痰。那不是普通的血——是刚才在裂隙里被伪史污染的鸩毒残液,正顺着经脉往心口爬。
“别动。”莫离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刚被我拽回来,再乱喘气,魂又要飘走。”
她一只手还搭在他腕子上,掌心发烫。三枚银环只剩一枚挂在左耳,另外两枚已经融化成金属细线,缠在两人小臂之间,像一道还没拆的输血管。
李信眨了眨眼,视线总算对上了焦。头顶是崩塌后裸露的岩层,几根青铜残柱斜插在地,形似断剑。身下踩着的是一块焦黑的石基,表面刻着半幅《铸魂录》铭文,边缘烧得卷曲。
“我们……回来了?”他哑着嗓子问。
“暂时。”莫离抽回手,液态金属自动缩回残存的银环里。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点血,是左眼流的。那只眼睛现在闭着,眼皮微微抽搐。
远处传来金属摩擦声,由远及近。
血鹰站在炉鼎残骸上,机械臂高举,熵剑碎片悬浮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旋转。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右臂接口处的数据流面板,嘴角扯了一下:“星轨同步完成百分之七十三,够用了。”
李信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右手本能按向胸口——背包还在。他拉开拉链,掏出那本皱巴巴的《古文观止》,封面烫金早已磨花,内页用荧光笔标满了重点。
“你还真随身带着教科书打架。”莫离瞥了一眼,语气嫌弃,但没阻止。
“这可是我的毕业论文打印版。”李信翻到《滕王阁序》那页,指腹摩挲纸面,“当年答辩委员会说我写得太玄,现在看来,他们才是不懂文学的力量。”
莫离冷笑:“等你能完整念完不放烟花,再说这话。”
话音未落,血鹰动了。机械臂展开九枚毒镖,呈扇形锁定两人眉心、咽喉、心脏三点。
“你们以为逃出来了?”他声音带着电子杂音,“我只是在等数据采集完毕。接下来,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所谓‘正史’,不过是胜利者写的同人小说。”
李信没接话,反而把书合上,右手贴向身旁的铸剑炉壁。
刹那间,血纹发烫。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久违的共鸣感,仿佛手机连上了老朋友的热点。他闭眼,文心光点自动浮现,在识海中拼出一段残影:干将跪在炉前,手持双剑,火光照亮他满脸的汗与血。那一瞬,他听见了炉心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某种古老的节拍器。
“找到了。”他睁开眼,“这里不是普通遗址,是‘赤霄’最后淬火的地方。剑毁了,但魂还在。”
莫离眼神一动:“你是说……”
“唤醒它。”李信把书递给她,“你来主攻,我负责搭桥。”
“你确定我能行?我现在一只眼瞎,两只手抖。”
“你可是欧冶子家的种,”李信咧嘴一笑,“就算闭着眼,也能靠耳朵听出钢水温度。”
莫离瞪他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书,反手塞进腰带固定。她拔出短剑“试心”,剑尖朝下,轻轻划破掌心,鲜血顺着剑脊流入炉缝。
一秒。
两秒。
炉心深处传来闷响,像是沉睡多年的锅炉重新点火。一道赤红剑影从灰烬中升起,虚浮不定,却与“试心”遥遥呼应,发出清越鸣响。
与此同时,李信背包里的《古文观止》无风自动,书页哗啦翻动,停在《滕王阁序》首页。金光自纸面溢出,凝成一把虚幻长剑,剑身上隐约浮现“序”字篆文。
双剑悬于半空,一赤一金,遥相对望。
血鹰脸色变了:“不可能……文武双脉不能共启真剑!”
“谁说不能?”李信站起身,将右手再次按向炉壁,“你以为历史是死的?它只是等着有人把它喊醒。”
他开始诵读。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一字出口,空中金光微震。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赤色剑影随之轻颤,仿佛在应和节奏。
莫离闭上完好的右眼,全凭武脉感知空气波动。她握紧“试心”,随文律缓缓抬剑。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每念一句,双剑距离便缩短一分。当念到“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时,两股力量终于交汇,螺旋状的剑气直冲穹顶,震落一片碎石。
血鹰怒吼,机械臂猛然挥动,熵剑残片聚合为刃,迎着剑气劈来。
轰!
冲击波掀翻三人。李信被掀翻在地,书差点脱手。莫离单膝跪地,以“试心”支撑身体,虎口崩裂。
“再来。”她咬牙,声音冷得像冰。
李信抹了把鼻血,继续念:“雄州雾列,俊采星驰。”
这一次,他不再看血纹,而是用耳朵听——听炉心的节奏,听莫离挥剑的破风声,听空气中浮动的文心光点频率。
莫离动了。
她没有睁眼,却像能看见一般,精准斩向熵剑波动最弱的节点。剑锋过处,空气泛起涟漪。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双剑共振达到巅峰。金光与银芒交织成网,如刀锋般切向机械臂关节。
咔嚓!
整条机械臂应声断裂,断口平整如镜。绿色液体喷涌而出,溅落在地,竟腐蚀出一个扭曲的“鸩”字凹痕,边缘还在冒烟。
血鹰踉跄后退,低头看着断臂接口处滋滋作响的线路,脸上却没有惊慌,反而笑了。
“很好。”他说,“双剑共鸣,果然有效。”
李信喘着气:“你还笑得出来?胳膊都没了。”
“我不需要完整的身体。”血鹰抬起仅剩的左臂,掌心弹出一块微型芯片,上面刻着与李信掌心血纹一致的星轨纹路,“我已经拿到了最关键的数据。你们刚才那一击,不只是伤了我——更是激活了‘乱纪之门’的第一道锁。”
莫离冷笑:“你就爱给自己加戏,断个胳膊也说得像完成了终极仪式。”
“你不明白。”血鹰盯着她失明的左眼,“等你真正看清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转身跃入洞窟深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那条断臂在地上冒着绿烟,腐蚀出的“鸩”字越来越深。
李信瘫坐在地,背包敞开,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他伸手摸了摸右掌,血纹依旧发烫,幽蓝星轨与赤红脉络交织,像是某种新程序正在加载。
莫离靠着炉壁坐下,把“试心”横放在膝上。剑身多了道细裂纹,像蜘蛛网蔓延至护手。
她低头看着,忽然笑了:“原来……我们真的能一起铸剑。”
李信扭头看她:“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抬手碰了碰仅存的那枚银环,金属表面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一只紫金光芒正从闭着的左眼里缓缓渗出。
突然,那截断臂剧烈抽搐起来,绿色液体沸腾翻滚,从中钻出数条蛇形金属触须,如同活物般迅速向四周蔓延,直扑二人脚底。
“小心!”李信猛地翻身跃起,一脚踢开逼近的触须,手中《古文观止》啪地翻开,“试心”尚未归鞘,莫离已借力腾空,剑锋横扫,斩断三条突袭的触手。
然而更多的触须从熔渣堆中钻出,扭曲着向上攀爬,每一根末端都闪烁着猩红的光点,宛如复眼。
“这是血鹰留下的机关!”莫离落地时踉跄一步,肩头被擦伤,渗出血珠,“不是简单的断肢,是寄生型记忆体,会模拟他的战斗逻辑!”
“那就让它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正统’!”李信咬牙,将书页重重拍在炉壁之上,血纹骤然炽热,文心光点如潮水般涌入书中。
他高声吟诵:“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金光暴涨,虚幻长剑再现,这一次不再是静止悬浮,而是化作一道流光,在空中划出古老篆文轨迹。每一道笔画落下,便有一根触须爆裂成灰。
莫离闭目凝神,左手结印,右手指尖轻点“试心”剑脊,低声唤道:“祖师遗脉,听我召令——‘锻心九炼’!”
赤焰自炉心喷涌而出,缠绕剑身,形成一条火龙虚影。她纵身跃起,剑随身走,一记回旋斩将五根触须尽数绞碎,余波震塌半边残垣。
“这玩意儿越来越多!”李信背靠炉柱,额头渗汗,“它们在吸收这里的能量,难道……‘乱纪之门’已经开始渗透现实了?”
“不止如此。”莫离喘息着蹲下,指尖轻抚地面铭文,“你看这些《铸魂录》残篇,原本是镇封之文,现在……字迹在反转。”
李信凑近一看,果然发现那些原本阳刻的铭文,正一点点变成阴文,如同被某种力量从内部侵蚀。
“他在篡改根基。”他喃喃道,“这不是攻击,是播种。只要有一点残留,就能让‘伪史’生根发芽。”
“所以他才不怕失败。”莫离冷冷道,“他要的不是赢一次,而是让整个历史系统崩溃,然后由他重写规则。”
远处,黑暗深处传来金属拖地的声音,缓慢而稳定,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熔渣堆里爬起来。
李信抓起书,撑着炉壁站起来。
莫离握紧了剑。
就在这一刻,地下传来一阵低频震动,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苏醒。岩层缝隙中渗出黑色雾气,带着腐朽的气息,所过之处,石头表面浮现出诡异的符文,竟与莫离家族世代守护的“归墟图谱”极为相似。
“他提到了我的眼睛……”莫离忽然低声开口,“为什么偏偏盯着我?难道……我父亲当年封印的真相,和‘乱纪之门’有关?”
李信沉默片刻,握住她的手腕:“不管他想做什么,我们都不能让他得逞。你守的是剑脉,我守的是文脉——我们代表的是真实存在的过去。”
“可如果‘真实’本身可以被修改呢?”莫离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动摇。
“那就一次次把它叫醒。”李信咧嘴一笑,举起《古文观止》,“直到它再也无法被抹去。”
就在此时,那团黑雾骤然凝聚,化作一道模糊人影——身形佝偻,披着锈迹斑斑的铠甲,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青铜戈,步履蹒跚却坚定前行。
“那是……战国时期的守陵人?”莫离瞳孔一缩,“但他早就该死了!”
“不是死人。”李信声音发紧,“是被‘伪史’重构的存在。血鹰不仅复活了记忆,还在扭曲它们。”
守陵人缓缓抬头,眼眶空洞,口中发出沙哑的吟唱,竟是楚地方言的《离骚》片段——但语序错乱,意义颠倒,如同噩梦中的回声。
“他在污染经典!”李信怒吼,“快打断它!”
莫离疾冲上前,剑光如电,直取其喉。可就在即将命中之际,那身影忽然消散,化作无数黑蝇四散飞舞,每一只翅膀上都刻着半个“鸩”字。
“这只是试探。”她喘息着回头,“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而此刻,在深渊最深处,血鹰正盘坐在一座由断裂碑林组成的祭坛中央,左手将芯片插入胸腔接口,双眼泛起幽绿数据流。
“愚蠢的守护者。”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洞穴中回荡,“你们以为自己在扞卫真理?其实你们只是旧时代的残渣。历史不该是固定的碑文,而应是可编程的代码。”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头顶岩壁——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幅巨大的星图,正是“乱纪之门”的开启坐标。
“我曾是史官,却被权力驱逐;我曾着书立说,却被列为禁典。既然你们不愿让我写下未来,那我就亲手撕碎过去。”
“‘归墟之门’的钥匙,并不在某本书里,而在莫离的血脉之中。她的眼睛,是唯一能解读最终铭文的活体解码器。等她彻底觉醒,我会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成为毁灭正统的最后一把钥匙。”
他嘴角扬起,露出近乎狂热的笑容:“当所有记忆都被重写,我就是唯一的‘正史’。”
与此同时,李信和莫离并肩站立,面对不断涌来的异象,彼此靠近了些。
“这血鹰,断了胳膊还不安分,咱们可得小心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李信握紧书本,语气略带调侃,却透着坚定。
“管他什么幺蛾子,既然敢来,就别想轻易走。”莫离冷冷回应,抬手将最后一枚银环摘下,按入“试心”剑柄凹槽。金属嗡鸣,剑身裂纹中泛起紫金光芒。
“准备好了吗?”她问。
“随时。”李信深吸一口气,翻开《滕王阁序》最后一页,“这次,我们一起念完。”
远处,黑雾再度翻涌,新的怪物轮廓正在成形。而天空之上,乌云裂开一道缝隙,竟显露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星轨——混乱、逆旋、违背常理。
乱纪之门,已然松动。
李信抓起书,撑着炉壁站起来。
莫离握紧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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