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向无底的黑暗深渊。
林枫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只有无边无际的坠落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奇异安宁。先前的剧痛、神魂欲裂的冲击、油尽灯枯的虚脱,此刻都离他远去。
但在这片意识的绝对黑暗中,并非空无一物。
一点青芒,如同黑夜海面上唯一的灯塔,始终在他“视界”的中心,稳定而温和地亮着。那青芒,源自他意识最深处,与丹田气海中那口青铜棺椁紧密相连。
随着坠落(或者说沉浮)的持续,那点青芒逐渐放大、清晰,最终化为那口熟悉的青铜棺椁虚影,静静悬浮在这片意识黑暗的中央。棺椁表面的纹路不再只是闪烁青光,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缓缓流淌、变幻,散发着苍凉、厚重、以及一种……更加深邃的“智慧”与“记忆”的意蕴。
它不再是死物,更像是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一个承载了万古秘密的古老意识。
“你……醒了?”一个并非声音,而是直接响彻在意识本源中的“意念”,如同深潭投石泛起的涟漪,缓缓扩散开来。这意念古老、平和,带着历经无穷岁月后的沧桑与淡然。
林枫的意识体(如果这团自我认知可以称为意识体的话)震动了一下。他“看向”青铜棺椁虚影:“是你在说话?还是……门后的那个存在?”
“是我,亦非我。”棺椁的意念回应,带着一种玄奥的模糊,“我乃‘归墟之门’核心碎片所化之‘葬枢’,承载门之意志与部分源海记忆。你所感应,乃我残存本能与使命。门后投来‘目光’者,乃‘门’之本体意识于无尽混沌中的一点映照,亦可视为……‘我’的源头之一。”
信息量巨大,但在这纯粹的意识交流中,林枫瞬间理解。青铜棺椁(葬枢)是那道伟大“门扉”(归墟之门)崩碎后,最关键的一块碎片所化,继承了门的部分力量、记忆和使命。而门后那混沌中的“目光”,可能是完整的“门之意识”在更高维度的投影或残留。
“源海……畸变……封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使命是什么?我又为何会被卷入?”林枫的意识传递出强烈的疑问。
棺椁(葬枢)的意念微微波动,仿佛在翻阅尘封了万古的记忆卷宗:“源海,万物源初与终末之海,本应遵循‘生、住、异、灭’之宏大轮回,平衡运转。然,于不可计量的古老劫数之前,源海深处诞生了‘原初之恶’——一种自虚无中涌现、以吞噬、扭曲、终结一切有序存在为根本欲求的畸变意志。你可以称其为‘混沌噬灭者’,或‘终焉低语’。”
“为阻其蔓延,侵蚀万界,有生于源海、超脱其上的伟大存在‘墟’,于源海边缘立‘归墟之门’。非为通行,乃为‘界定’——以门为界,分割‘有序源海’与‘畸变源海’(即你们所称‘源海’混乱意志);更以门为‘枢’,意图运转源海轮回之力,逐步净化、葬灭那畸变之源。”
画面随着意念传递,在林枫意识中展开:那道比星辰更璀璨的巨门,立于混沌色的海洋边缘,门的一侧是星光点点、秩序流转的正常世界光影,另一侧则是翻滚着污浊、疯狂与吞噬欲望的黑暗狂潮。巨门散发磅礴伟力,试图将那黑暗狂潮阻挡、压缩、消磨。
“然,‘原初之恶’位格极高,近乎道之反面。‘墟’虽伟岸,亦难彻底灭杀,更在漫长对抗中遭其侵蚀、反噬。最终,‘墟’于彻底沉沦前,做出了决断。”棺椁的意念带上了一丝悲壮与决绝,“祂引爆了自身大半道源与‘归墟之门’本体,以期将‘原初之恶’重创并暂时封印。门体崩碎,碎片四散。我(葬枢)承载着‘墟’最后的净化意志与‘葬灭畸变’的核心真意,裹挟部分未被污染的纯净源质,坠落此方下界宇宙。”
“漫长的坠落与漂流中,纯净源质与此界物质能量结合,化为此地‘寂灭之核’,实则为未被污染的‘有序源海之力’与此界物质融合形成的特殊‘封印节点’与‘道标’。而我(葬枢)则陷入沉寂,直至……感应到你的灵魂波动,以及你体内那微弱的、与此界‘星门’(可能是归墟之门崩碎时散落的极小碎片或力量辐射形成)相关的气息,方被吸引、认主。”
林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他穿越而来时,灵魂或许携带了原世界某些特质,或者穿越过程本身与“星门”波动产生了关联,从而吸引了沉寂的青铜棺椁(葬枢)。而棺椁感应到的“星门”波动,以及碎星带深处的召唤,实际上都是指向这处“寂灭之核”——这个由它当年带来的纯净源质形成的封印节点,以及节点中重新凝聚显化的“门扉”虚影!
“所以,我的使命,或者说,你的使命,就是回到这里,重新激活这道门扉虚影,加强封印,甚至……彻底解决‘源海’的威胁?”林枫的意识问道。
“是,亦不尽然。”棺椁意念略显复杂,“我之核心使命,确为‘葬灭畸变’,延续‘墟’之遗志。激活此门扉虚影,可引动‘寂灭之核’内封存的纯净源海之力,暂时强化对此处时空的封禁,阻隔‘源海’混乱意志对此界的渗透与召唤。但……”
它顿了顿,意念中透出一丝凝重:“‘原初之恶’不死不灭,仅能封印与削弱。万古以来,其虽被重创封印于源海深处,但其侵蚀之力无孔不入,早已透过封印裂隙,将触角伸向无数下界宇宙,发展信徒(即‘源海’势力),散播混乱,收集‘源血’(被其污染的生命与文明精华),试图从外部削弱封印,或寻找替代载体复苏。此界,便是其目标之一。”
“你手中断剑,所斩之‘影剑’,以及方才那些污秽怪物,皆为其侵蚀之力所化。它们在此界活动,建立据点,接引‘圣瞳’(‘原初之恶’力量投影之一),最终目标,恐怕正是要污染或夺取‘寂灭之核’,打开通往被封印的‘畸变源海’的通道,或者……将‘原初之恶’的部分意志接引降临此界,作为其新的躯壳或跳板!”
林枫心神剧震。原来敌人图谋如此之大!不仅仅是毁灭一个星域或文明,而是要以此界为踏板,试图释放或接引那个连“墟”那样伟大存在都无法彻底消灭的“原初之恶”!
“那我们现在激活门扉,引动了‘门之目光’,是好事还是坏事?”林枫问到了关键。
“是契机,亦是危险。”棺椁意念明确道,“门扉激活,‘寂灭之核’力量苏醒,可暂时镇压此地方圆,阻隔‘圣瞳’进一步降临与‘源海’势力大规模入侵。门之目光映照,对‘源海’邪物有本源压制。此乃契机。”
“然,门扉开启,亦会扰动封印平衡,可能让被封印的‘畸变源海’意志更清晰地感知到此界坐标,甚至引来其更强烈的关注与渗透。且‘门之目光’本身……乃‘墟’残留意识与归墟之门法则的混合体现,漠然高远,其行为逻辑非我等所能揣测完全。它此刻注视,或许是认可,或许是考察,亦或许是……在进行某种判断与选择。”
选择?林枫心中一凛。选择什么?选择是否值得为此界投入更多力量?还是选择……执行某种更彻底的方案?
“那我该如何做?”林枫的意识体传出坚定的意念,“我既然承载了你,卷入了此事,便不会退缩。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利用这次契机,挫败‘源海’的阴谋,守护此界?”
棺椁(葬枢)的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在推演。最终,一股清晰的信息流涌向林枫:
“首要,稳固你自身。你之灵魂特殊,与我契合,是引动门扉之关键,亦是未来可能之‘变量’。速速恢复,掌控我更多力量。”
“其次,借门扉开启、‘源海’邪物被压制之机,与你的同伴,清除此地残余威胁,尤其是那‘圣瞳’投影与高阶祭司,断绝其直接召唤与污染通道。”
“其三,尝试与‘门之目光’建立初步沟通。我可将部分‘墟’之遗志与当前情况,通过你传递。不求其直接干预,但求获得其‘认可’或‘默许’,以便我调动‘寂灭之核’更多力量,加固此地方圆封印,并尝试反向追溯,破坏‘源海’在此界其他据点之空间锚点。”
“最后,也是最重要者:寻找‘源血’汇集点。‘源海’势力在此界活动多年,必已收集大量‘源血’,用以献祭或强化通道。找到并摧毁之,可极大削弱其在此界之根基,延缓其阴谋。”
信息清晰,目标明确。林枫的意识体感受到一股力量自青铜棺椁虚影中传来,温和地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加速他意识的恢复与清醒。
“我明白了。”林枫的意念回应,“我会尽快醒来。外面的情况……”
“你的同伴无恙,‘门之目光’威压下,邪物不敢妄动,但此状态不会持续太久。”棺椁意念道,“速归。”
青芒逐渐收敛,棺椁虚影缓缓淡化。那股下坠感开始消退,对外界的微弱感知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
林枫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星岚写满担忧与关切的绝美面容,以及雷枭和璇光仙子凝重而警惕的守护姿态。他们三人呈三角之势,将他牢牢护在中心。
而周围,是一片诡异的凝固景象。
平台外围,那些残存的“源海”怪物,包括星辰腐肉巨人和邪能祭司,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猩红或幽绿的眼瞳中充满了恐惧与挣扎,体表的污秽能量凝滞不动。高空中那颗“圣瞳”虚影,也如同琥珀中的昆虫,光芒凝固,唯有那布满血丝的眼球微微颤动,显示其并未完全失去活性。
一切的源头,便是身后那扇裂开一道缝隙的黑暗门扉,以及门后混沌中,那道依旧投来、仿佛亘古不变的“漠然目光”。
“林师弟!你醒了!”星岚惊喜交加,连忙探查他的状况。
“小子,感觉怎么样?刚才你身上那股子古老气息……”雷枭也松了口气,但眼中探究之色更浓。
林枫挣扎着坐起,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神魂在棺椁的滋养下已恢复清明,混沌道种也开始缓缓转动。他快速扫视了一眼周围,沉声道:“我没事,只是消耗过大。前辈,师姐,情况有变,我已知晓部分真相。时间紧迫,‘门之目光’的压制不会太久,我们必须趁现在,清除这些邪物,尤其是那‘圣瞳’投影!”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高空中那颗凝固的猩红眼球。
“清除圣瞳?”雷枭眉头一挑,看向那被“门之目光”压制的邪物,又看了看林枫,“小子,你有把握?那玩意儿虽然被定住,但本质位阶不低,强行攻击恐怕会引动反噬,甚至可能惊扰到门后那……存在。”他指了指门扉方向。
“正因如此,才要趁现在。”林枫眼中闪过决断,“‘门之目光’在,它们的力量被最大程度压制,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前辈的至刚雷霆,最克邪秽,还请前辈主攻,我与星岚师姐、璇光前辈从旁辅助,务必一击必杀,断绝其与此界‘源海’势力的联系通道!”
雷枭看着林枫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感受到他体内那股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与门扉同源的苍凉气息,点了点头:“好!就依你!老子早就看那鬼眼珠子不顺眼了!”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一阵噼啪脆响,周身紫色雷霆再次开始汇聚、压缩,这一次,不再是狂暴扩散,而是凝练于双臂双拳之上,隐隐化作了两幅狰狞的雷霆拳套,毁灭性的力量内敛到极致,却更加危险。
星岚与璇光仙子也各自凝聚力量,星辰剑气与空间银芒蓄势待发。
林枫强提精神,寂灭意蕴流转,同时沟通体内青铜棺椁,将其那苍凉厚重的气息引动,笼罩己方四人,以对抗“门之目光”余威可能带来的不适,同时增强对邪秽的克制。
目标,锁定——高天之上,那颗凝固的猩红“圣瞳”!
而随着林枫一方杀意凝聚,那凝固的“圣瞳”似乎也察觉到了致命的危机,眼球之中,残留的混乱意志发出了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尖啸与挣扎,试图挣脱“目光”的压制!
风暴,在短暂的死寂后,即将再次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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