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尾声是被几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浇凉的。空气里那股黏腻的燥热被洗刷干净，换上了一种清冽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微凉。
开学前一天，林溪趴在书桌前，对着还没补完的暑假作业垂死挣扎，心情如同窗外交织的雨丝，有点乱，又有点莫名的期待。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陆辰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他分享的一个关于宇宙弦理论的科普视频，她回了一串表示“不明觉厉”的猫咪表情包。
「明天就开学了……」她咬着笔帽，思绪飘远。会分在同一个班吗？高二据说要按期末成绩微调班级。他肯定是稳坐火箭班的，自己呢？期末成绩还算争气，但能不能留在三班，心里还是没底。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 Lu chen 的名字。
不是消息，是电话！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手忙脚乱地抓过手机，清了清嗓子，才按下接听键。
“喂？班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平稳的声线，背景音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细密的雨声，似乎他也在窗前。
“嗯。”他应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开口，语气如同在问“今天作业交了吗”一样自然，“明天开学，教室调整名单，看了吗？”
林溪一愣：“啊？名单出来了？在哪儿看？”
“学校官网，通知公告栏。”
“哦哦，我还没看……”她老实承认，心跳却因为他这个电话而悄然加速。他特意打电话来，就为了问这个？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只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共通的雨声。
然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质感：
“我们还在三班。”
我们。
还在三班。
简单的六个字，像一只温暖干燥的手，瞬间抚平了林溪心里所有焦躁的褶皱。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来，冲得她鼻子都有些发酸。
“真的吗？太好了！”她忍不住欢呼出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低笑，快得像是错觉。
“嗯。”他又应了一声，顿了顿，补充道，“明天记得带伞，预报有雨。”
“……哦，好。”林溪握着手机，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他……这是在关心她？
“没什么事，挂了。”
“嗯，班长再见。”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林溪却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连绵的雨丝，半晌，突然把脸埋进臂弯里，低低地笑了起来。
肩膀微微耸动，心里像炸开了一朵甜滋滋的。
第二天，林溪特意早起了一会儿，挑了一把新买的、印着小雏菊的雨伞。走到教学楼楼下时，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她收起伞，甩了甩上面的水珠，一抬头，就看见陆辰正从另一条路走过来。
他撑着一把纯黑色的、看起来就很结实的长柄伞，肩头校服外套上沾着细密的水汽。他也看见了她，脚步未停，走到她身边，两人很自然地并肩踏上台阶。
“早。”他目视前方，声音混在雨声里，有些模糊。
“早啊，班长。”林溪弯起眼睛。
走进熟悉的高二（三）班教室，一种混合着油墨、粉笔和青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同学们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交流着假期的见闻。教室的布局似乎微调过，但大体没变。
林溪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还在。
她的心落回了实处。
她和周晓的座位也没变，依旧在陆辰的斜后方。放下书包，周晓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哎，我听说，班长假期好像经常去市图书馆？有人看见他了。”
林溪心里一跳，面上不动声色：“是吗？学霸嘛，不奇怪。”
“也是。”周晓耸耸肩，又去跟别人八卦了。
林溪坐下，拿出抹布准备擦桌子，眼角的余光瞥见陆辰也正从书包里往外拿书。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将一本本包着素色书皮的书整齐地码在桌角。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老师站在讲台上，照例先进行了一番新学期的动员，然后开始调整班委。问到班长人选时，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陆辰，班长这个职务，新学期还愿意为大家服务吗？”班主任笑着问。
陆辰站起身，身形挺拔，声音清晰平稳：“愿意。”
“好，那就还是陆辰。”班主任满意地点头，在花名册上做了标记。
他坐下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后排，与正望着他的林溪视线有一瞬间的交汇。林溪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文具，心跳却莫名快了几拍。
课间休息，教室里闹哄哄的。林溪正和周晓讨论着新发的物理练习册难度，前排一个女生拿着数学作业，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柔柔的：
“陆辰同学，能麻烦问你一道题吗？假期预习时遇到的，怎么都想不通。”
那女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也很好，平时和陆辰讨论问题算是常事。
陆辰抬起头，看了一眼她指着的题目，点了点头：“可以。”
他拿出草稿纸，开始讲解。声音不高，条理清晰。
林溪看着那个方向，看着那个女生微微倾身、认真听讲的样子，心里忽然冒起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小气泡，酸酸的，涩涩的。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物理书上那个复杂的电路图，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陆辰讲解的声音顿了顿。
然后，他似乎是讲解完了，对那个学习委员说：“……大概就是这样。具体的推导过程，你可以参考林溪的笔记，她上学期期末对这类题型总结得挺清楚的。”
那个学习委员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林溪一眼。
林溪也懵了，抬起头，正好对上陆辰看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
学习委员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对林溪笑了笑：“是吗？那等下我借来看看。”
林溪讷讷地点了点头。
等学习委员转回身，周晓用手肘撞了撞林溪，挤眉弄眼，用气音说：“可以啊林溪，班长都给你打广告了！”
林溪没说话，心里那点酸涩的小气泡，“噗”地一下，全变成了咕嘟咕嘟冒着甜泡的汽水。
他记得她的笔记。
他当着别人的面，肯定了她的总结。
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看到了她的努力，并且认为那是值得借鉴的。
放学时，雨已经停了。天空像是被洗过一样，呈现出一种干净的湛蓝色。空气清新湿润。
林溪和周晓一起走出教学楼。经过公告栏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张艺术节的照片早就被新的通知覆盖了。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并没有被覆盖。
她抬头，望向走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挺拔背影。夕阳的金光洒在他身上，将他肩头的校服染成了温暖的色调。
他好像有所感应，脚步微微放缓，侧过头，目光越过稀疏的人影，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没有停留，没有言语。
只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
然后，他转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吸了一口雨后清甜的空气，感觉胸腔里被一种饱满而踏实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新学期开始了。
而他们的故事，似乎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这一页，没有了艺术节舞台的强光，没有了期末考的紧张压迫，也没有了暑假里那些隔着屏幕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它更像这雨后的天空，清澈，明亮，带着无限延伸的可能。
她知道，前方或许还会有难题，有竞争，有各种各样的小插曲。
但只要抬头能看到那个身影，只要他偶尔会回过头，给她一个安静的眼神，或者一句看似随意却含义深长的话——
那么，这条名为青春的路，她就有勇气，一直和他并肩走下去。
林溪弯起嘴角，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方向，也朝着充满未知与期待的新学期，轻盈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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