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离愁像是被风吹散的芦花,看似铺天盖地,终究会落定,融入土壤,成为滋养未来的养分。陆辰离开后的日子,林溪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某种切换键。校园依旧,课程依旧,但她的心境,已然不同。
那根红绳依旧系在腕间,冰凉的珠子贴着皮肤,时刻提醒着她那个站在芦苇荡前说“以后常来”的人,那个在秋夜路灯下给予她郑重承诺的人。思念不再是悬在头顶的阴云,而是变成了心底一股沉静而持续的力量。
她更加投入地拥抱自己的大学生活。文学社的活动,她不再是那个安静的旁听者,开始尝试着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鼓起勇气在一次读书分享会上,结结巴巴地讲述了自己对一本小说的理解,下来后手心全是汗,心里却有种豁然开朗的畅快。她结识了新的朋友,不再是仅限于周晓的小圈子,也开始学着在小组作业中承担更多的责任。
她和陆辰的联系,形成了一种稳定而舒适的节奏。他依旧很忙,通讯的频率并未显着增加,但质量却提升了。他们开始进行一些更深入的交流,尽管领域不同。
林溪会把自己写的读书笔记拍照发给他,用红色的笔圈出自己觉得写得最好或者最困惑的段落。他会抽空看,回复通常很简短,有时是「此处见解独到」,有时是「这个比喻很有意思」,偶尔也会问:「为何认为主角此举是必然?」
这些问题往往让林溪愣住,然后促使她重新思考,翻查资料,组织语言,试图更清晰地阐述自己的观点。这个过程,像是隔空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辩论,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在单向地倾诉,而是在与他进行着一种精神层面的互动。
陆辰也会跟她分享他那个世界的一角。不再是简单的「实验有进展」,而可能会是一张复杂到让她眼花缭乱的图表(他通常会附上一两句极简的解释),或者是一段关于某个技术瓶颈的、带着明显挫败感的描述。林溪看不懂那些公式和符号,但她能读懂他字里行间的情绪。她会回复很长一段话,里面没有任何专业性的建议,只有无条件的支持和笨拙的安慰,比如「别太累」、「慢慢来」、「你肯定可以的」。
她不知道这些话是否能真正帮到他,但他每次都会回复一个「嗯」或者「知道了」,有时后面还会跟一个系统自带的、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太阳]表情。这个小小的表情,总能让她抱着手机傻笑半天。
周晓偶尔还是会为她“操心”:“你们这恋爱谈得,跟搞学术交流似的,也太冷静了吧!”
林溪只是笑。她并不觉得冷静。那些简短的文字,那些深夜跨越山水的电波,那些因为他而更努力的日日夜夜,都让她感觉自己的情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滚烫和真实。这是一种建立在彼此独立和共同成长基础上的温度,或许不炽烈,却足够恒久。
深秋时节,林溪参加了一次校内的征文比赛,题目是《距离》。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一个关于“红绳”的故事。没有直接用她和陆辰的经历,而是将其幻化成一个关于等待、信任与各自奔赴的寓言。她写得很投入,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感悟和情愫都倾注其中。
稿子交上去后,她有些忐忑,第一次主动跟陆辰提到了这件事。
「我参加了征文比赛。」
「关于什么?」
「距离。」
他那边停顿了一会儿,回复过来:
「很好的题目。期待读到。」
他没有问具体内容,也没有过多的鼓励,只是简单的“期待”。这份信任,比任何华丽的加油都更让她安心。
日子在忙碌与思念中平稳滑行。天气越来越冷,树枝变得光秃秃的,天空常常是一种灰蒙蒙的颜色。就在林溪几乎要习惯这种隔着屏幕的恋爱节奏时,一个周五的晚上,陆辰的消息打破了平静。
不是文字,是一张图片。
点开,是一张电子机票的订单详情。
出发地:他所在的城市。
目的地:她这里。
时间:下周三下午。
订单状态:已出票。
下面附着一行字:
「项目阶段性评审结束。有三天假。」
隔了几秒,又一条信息跳出来:
「这次,换你带我逛逛?」
林溪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骤然松开,狂喜如同破闸的洪水,瞬间席卷了她全身每一个细胞。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轰然冲上头顶的嗡鸣声。
他来了。
又一次。
在冬意渐浓的时节。
这一次,没有夏日那般石破天惊的“来找你”,也没有秋日那般精心策划的“惊喜”。它来得如此自然,像是一个早已写好的程序,到了预定时间,便自动运行。是“阶段性评审结束”,是“有三天假”,是“换你带我逛逛”。
平淡的叙述下,是早已融入彼此生活的熟稔与笃定。
林溪捧着手机,在宿舍安静的光线下,笑得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礼物的孩子。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跑到了阳台。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抬头望去,城市的夜空被霓虹灯染成暧昧的紫红色,看不见星星,但她知道,有一架载着他的航班,即将划过那片天空,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她回到室内,颤抖着手指,敲下回复:
「好!」
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
「这次,我一定是个称职的导游!」
发送。
她放下手机,走到书桌前,拿起那篇关于《距离》的征文草稿。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她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和思念,所有的自我挣扎和成长,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完满的意义。
距离,从来不是为了阻隔。
而是为了在每一次跨越时,让相逢变得更加珍贵,让彼此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红绳,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冬天的、最温暖的期待。
下一次见面,会在冬天。
而她知道,无论季节如何变换,有些人,总会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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