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烟依旧袅袅，如同他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存在、日益汹涌的情感，盘旋上升，弥漫在这方小小的、与世隔绝的天地里。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落在了她放在茶台的手边，指尖与她的小指几乎相贴，带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战栗。
“有些路，”他看着她，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它不再是关于学术方向的隐喻，而是直白地指向了他们之间，那层早已薄如蝉翼、一触即破的窗户纸。
林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认真与决绝，感觉自己像一艘迷失在浓雾中的小船，终于看到了灯塔坚定而耀眼的光芒，即使那光芒意味着要驶向未知的、可能充满风浪的海域。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所有伪装的平静，所有刻意的疏离，在他这句近乎摊牌的话语面前，溃不成军。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几近相触的温热，能看到他眼底翻涌的、不再掩饰的深沉情感。那里面有欣赏，有关切，有认可，更有一种超越了师生界限的、男人对女人的明确意图。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茶室的静谧被无限放大，古琴的余韵早已消散，只剩下彼此交缠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陆辰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像是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审判。他向来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不确定的波澜，以及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察觉的、极细微的紧张。
他在紧张。这个认知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过林溪混乱的心绪。原来，并非只有她一人在乎，并非只有她一人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患得患失。
勇气，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泉水，终于寻到了裂缝，汩汩涌出。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压住颤抖的指尖，然后，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退缩，没有移开手，反而将自己的小指，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向前移动了分毫，主动贴上了他等待的指尖。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那触碰极其轻微，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她心中，也在他眼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抬起头，迎上他骤然变得深邃灼热的目光，脸颊绯红如霞，眼神却不再闪躲，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澈与勇敢。
“我知道。”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像玉石相击，清晰地回荡在静谧的雅间里，“我……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从南欧他意外现身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从他在邮件里精准批注、在她迷茫时递来关键文献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上了这条通往他的、无法回头的路。
只是她一直不敢承认，不敢面对。
直到此刻，在这氤氲着茶香与沉默的方寸之地，在他近乎直白的追问下，她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看到陆辰眼中那最后一丝不确定的薄冰彻底碎裂，化为汹涌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炽热光芒。他反客为主，修长的手指不再满足于那细微的触碰，而是坚定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过她微凉的指缝，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他的手心温热而干燥，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紧紧包裹住她的，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一丝疼痛，却又奇异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林溪……”他再次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和一种压抑已久的、深沉的情感。
他没有再说更多。所有的言语，在彼此交握的双手和胶着的目光中，都已显得苍白。
茶烟依旧在袅袅上升，见证着这无声的确认与承诺。
窗外天井里的积雪反射着清冷的光，而雅间内，温度却在悄然攀升。
一种全新的、带着悸动与未知的关系，在这古老的茶香中，悄然破土，迎向了属于它的、不可预知的黎明。
这条路，她选择了。
而他，早已在路的尽头，等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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