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通话结束后，荷塘边只剩下林溪一人，和耳边回荡的、他沉稳而有力的话语。夜风拂过，带着池水微腥的气息和新芽的清香，吹散了她心头最后一丝迷雾。
她坐在长椅上，没有立刻离开。仰头望去，星空浩瀚，月光清冷地洒在她身上，却无法冷却她胸中那股逐渐升腾、愈发清晰的暖流与力量。
陆辰没有给她答案，却给了她比答案更珍贵的东西——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以及将选择权完全交还她手中的尊重。他将她视为一个完全独立的、有能力为自己人生负责的个体，而不是依附于他的存在。
这份认知，像一道光，穿透了所有因情感牵绊而产生的犹豫与不安。
她开始冷静地、条分缕析地审视眼前的两个选择。
留在京大，固然有熟悉的环境，有已经铺开的研究摊子，有触手可及的、与他的朝夕相处。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清晰地告诉她：这里的环境，某种程度上已经形成了她的“舒适区”。导师的期望，同门的眼光，甚至与陆辰关系的微妙变化，都可能在不经意间成为某种无形的框架。她需要更多的挑战，更激烈的碰撞，去真正测试自己的极限。
而去caltech，意味着跳出舒适区，意味着从零开始，意味着独自面对一个顶尖学术殿堂里最残酷的竞争和最挑剔的目光。这无疑是艰难的，甚至可能是痛苦的。但那种对未知领域的探索渴望，对站在科学最前沿与人交锋的向往，以及对证明自己价值的强烈冲动，如同炽热的岩浆，在她心底奔涌，无法忽视。
她想起来了，在波士顿的报告结束后，与威廉姆斯教授、陈明研究员等人交流时，那种思维被彻底激活、视野被无限拓宽的兴奋感。她想起来了，阅读caltech那位教授最新论文时，那种被精妙思想震撼、恨不得立刻投身其中的悸动。
学术，才是她最初的梦想，最深的热情，也是将她与陆辰真正联结在一起的、最坚实的纽带。如果因为贪恋眼前的温暖而放弃了飞向更广阔天空的机会，未来的某一天，她是否会感到遗憾？是否会觉得，辜负了那个曾经在南欧阳光下紧张却又勇敢地站上国际讲台的自己？是否会觉得，辜负了陆辰此刻这份深沉的理解与托举？
答案，已然清晰。
她拿出手机，没有立刻联系caltech的教授，也没有打扰远在欧洲的陆辰。她只是点开了备忘录，开始撰写一封邮件草稿，收件人是她自己。她需要将此刻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权衡、所有最终指向那个决定的理由，清晰地记录下来。这不是为了说服谁，而是为了对自己负责，为了在未来任何可能感到动摇的时刻，能够回望初心。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敲击，逻辑清晰，情感真挚。当她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深沉。林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湿润清冽的空气。一夜未眠，她却感觉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和饱满，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回到宿舍，简单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着镜中眼神坚定、嘴角带着一丝释然弧度的自己，她知道，是时候了。
她先给caltech的教授回复了一封邮件。邮件中，她首先表达了诚挚的感谢和对对方工作的仰慕，然后明确表示自己经过慎重考虑，非常荣幸并愿意申请该博士后职位，并会按照要求尽快提交所有申请材料。措辞不卑不亢，充满了对学术本身的热情与期待。
发送完邮件，她感觉像是朝着未知的星辰大海，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然后，她点开了与陆辰的对话框。这个时间，他那里应该是深夜。她没有拨打视频，只是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她没有重复那些理性的分析，只是将她最终的决定，以及做出这个决定时，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坦诚地、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她写道，他的理解与支持，是她做出这个勇敢选择的最大底气。她写道，她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的、更能与他并肩而立的自己。她写道，无论相隔多远，她的心，始终与他同在。
信息发送出去后，她将手机放在一旁，内心一片平静。她不需要立刻得到回应，她只是完成了自己必须完成的告知。
她拿起书包，像往常一样，走向实验室。晨光洒在校园的小径上，鸟儿在枝头鸣叫，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她知道，申请caltech的博士后，只是一个开始，前方还有激烈的竞争和未知的结果。但她不再畏惧。因为她已经遵循了内心的指引，做出了忠于自己的选择。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无论结果如何，这段为了梦想而勇敢奔赴的旅程本身，就已意义非凡。
而她知道，在那片遥远的欧洲夜空下，有一个人，会读懂她的选择，并为她感到骄傲。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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