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江城港区，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和铁锈的气味。李四海蜷缩在一间废弃仓库的角落里，借着月光查看手中的假护照。照片上的人确实是他，但名字已经变成了李文强，身份是新加坡商人。
妈的，连个像样的照片都没有。他低声咒骂着，将护照塞进贴身口袋。
自从高明远死后，李四海就成了丧家之犬。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换了七个藏身地点，从豪华酒店到城中村出租屋，再到这个连老鼠都不愿意待的破仓库。每一次转移都让他更加狼狈，也更加绝望。
仓库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是阿强，他唯一还信得过的兄弟。
四哥，船安排好了。阿强压低声音，明晚十点，老码头。船老大要五十万，现金。
李四海从背包里掏出一捆钞票扔过去：给他。告诉他，要是敢耍花样，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他。
阿强接过钱，犹豫了一下：四哥，咱们非得走这条路吗？要不...去自首？说不定还能活命。
李四海猛地抬头，眼中凶光毕露：自首？你他妈脑子进水了？咱们手上多少人命你不知道？自首就是自寻死路！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他的腿伤在恶化，没有及时的医疗处理，伤口已经开始化脓。每走一步都像有针在扎，但这疼痛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高明远死了，张志强进去了，王建军下落不明...李四海喃喃自语，下一个就是我。老爷子不会留活口的。
阿强不解：老爷子？他不是咱们的保护伞吗？
保护伞？李四海冷笑，那是用来遮风挡雨的，不是用来保命的。现在风雨太大，伞都要塌了，拿伞的人第一个要扔掉的就是这把破伞！
他从背包底层翻出一个黑色笔记本：知道这是什么吗？高明远的保险单。里面记录了他和所有保护伞的交易，包括老爷子
阿强倒吸一口冷气：四哥，你拿这个干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找死？李四海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这是咱们的护身符！只要这个本子在手上，老爷子就不敢轻易动我们。说不定，还能换条活路。
他小心地将笔记本用防水布包好，塞进特制的腰包里。这个腰包他二十四小时不离身，连睡觉都抱着。
深夜十一点，李四海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他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检查：三本不同国家的假护照、五沓美金现金、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两个备用弹夹、一包压缩饼干、还有一瓶止痛药。
四哥，吃点东西吧。阿强递过来一个盒饭，刚买的，还热着。
李四海摇摇头：你吃吧，我没胃口。他吞下两片止痛药，感受着腿上的疼痛稍微缓解。
仓库外突然传来狗吠声。两人立即警觉起来，李四海迅速拔枪，阿强则悄悄移到门边观察。
是野狗。阿强松了口气，没人。
李四海却没有放松警惕：明天你去找条船，咱们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一条路上。
四哥，你是说...
狡兔三窟。李四海冷笑，谁知道那个船老大可不可靠？万一他是老爷子的人呢？
阿强点头：明白了。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后半夜，李四海怎么都睡不着。他躺在硬纸板上，望着仓库顶棚的破洞，透过那里可以看见几颗稀疏的星星。
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二十年前，他还是工地上的一个小工头，因为讨薪得罪了开发商，被打成重伤。是高明远救了他，替他付了医药费，还帮他报仇雪恨。
从那时起，他就死心塌地跟着高明远。从保镖到打手，再到龙兴集团的安保总监，他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离正常人的生活也越来越远。
如果当初选择另一条路...他摇摇头，把这个软弱的想法甩出脑海。江湖路，踏上去了就回不了头。
凌晨四点，李四海被噩梦惊醒。梦中，他看见高明远满身是血地向他走来，身后跟着无数冤魂。他想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四哥，你没事吧？阿强被他的惊叫声吵醒。
李四海擦掉额头的冷汗：没事，做了个噩梦。他摸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
我出去买包烟。阿强站起身。
等等！李四海突然警觉，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忍一忍吧。
阿强不以为然：就一包烟，很快回来。
看着阿强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李四海的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他迅速收拾好东西，将腰包系紧，手枪上膛。
十五分钟过去了，阿强没有回来。
三十分钟过去了，仓库外依然寂静无声。
李四海知道，出事了。他毫不犹豫地背起背包，从仓库的后窗翻出，消失在夜色中。
就在他离开后不到十分钟，三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仓库门口。八个持枪男子迅速包围了仓库，破门而入。
没人！领头的人通过对讲机汇报，目标已经逃离。
而此时，李四海已经躲进了港区的集装箱堆场。成千上万的集装箱像钢铁丛林般矗立着，为他提供了绝佳的藏身之所。
他爬上一个集装箱顶，用望远镜观察着仓库方向。看到那些持枪男子，他的心中一片冰凉。这些人动作专业，装备精良，绝不是普通的警察或混混。
老爷子的人...李四海咬牙切齿，连最后一条活路都不给！
他在集装箱顶上一直躲到天亮。清晨的港区开始忙碌起来，起重机轰鸣，卡车穿梭。在喧嚣的掩护下，他悄悄溜下集装箱，混入工人之中。
在一家早点摊前，他听到了工人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昨晚老码头那边出事了，死了一个人。
真的假的？什么人啊？
好像是个混混，身上中了七八枪，死得可惨了。
李四海的手开始发抖。他知道，那个一定是阿强。
他买了几个包子，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边吃边思考下一步计划。现在船老大那条路肯定不能走了，阿强一死，说明那条线已经暴露。
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自己准备的备用方案——通过陆路偷渡到缅甸。
但这个方案风险极大。他的腿伤在恶化，形象又太显眼，很容易被认出来。而且，他身上的现金可能不够打点沿途的关卡。
必须弄点钱...他喃喃自语。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既然老爷子不仁，就别怪他不义。那个黑色笔记本，也许能换来他需要的东西。
中午时分，李四海冒险来到港区附近的一个黑网吧。他用假身份证开了一台机器，登录了一个加密的聊天室。
我要见老爷子他输入信息，我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什么东西？
高明远的笔记本。所有的交易记录都在里面。
长时间的沉默。李四海知道，对方在请示。
终于，新的信息出现：开个价。
五百万现金，外加安全的出境通道。
太多了。一百万。
四百万，这是我的底线。
两百万。同意就交易，不同意就拉倒。
李四海思考片刻：成交。但我要先见到钱和通道。
明晚八点，三号码头，第七仓库。只能你一个人来。
下线后，李四海立即清除了所有上网记录，离开了网吧。他知道这是个陷阱的可能性很大，但他别无选择。
在港区漫无目的地游荡时，他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彤！那个多次报道龙兴集团丑闻的女记者，正在码头边采访工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如果与老爷子的交易是陷阱，那他何不给自己准备一个备用方案？
他悄悄跟踪周彤，记下了她下榻的酒店。然后，他买了一部预付费手机，给督导组的举报热线发了条短信：
我有高明远的秘密账本，想要的话，明晚九点来海悦酒店1806房间。只准周彤一个人来。
短信发出后，他立即销毁了手机卡。现在，他有了两个选择。无论哪边是陷阱，他都有机会脱身。
傍晚，李四海找到一家小诊所，用高价让医生处理了他的腿伤。伤口感染比想象中严重，医生警告他必须住院治疗。
没时间了。李四海咬着牙，让医生给他打了抗生素和止痛针，给我开点药就行。
带着药品和重新包扎的伤口，他回到了集装箱堆场。今晚，他需要好好休息，为明天的生死较量做准备。
躺在冰冷的集装箱里，李四海望着从缝隙中透进来的月光。他想起了阿强，想起了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想起了自己这荒唐的一生。
如果能重来...他闭上眼睛，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但江湖没有如果，只有后果。明天的交易，将决定他是生是死，是自由还是地狱。
而在督导组指挥中心，陈阳和林岚正在分析那条神秘短信。
很明显是李四海。赵刚说，他在做最后的挣扎。
林岚担忧地说：但为什么要指定周彤？这太危险了。
陈阳沉思着：因为他知道，只有周彤的报道能给他一线生机。他是想通过周彤，把账本的内容公之于众。
那我们怎么办？
将计就计。陈阳下定决心，明晚，我们要布下天罗地网。这一次，绝不能让李四海逃脱！
夜色深沉，江城港区的灯火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在这片光与暗的交界处，一场决定多人生死的较量，正在悄然酝酿。
而对李四海来说，这将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赌博。赢了，海阔天空；输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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