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导组安全屋内，气氛严肃。陈阳、李明副组长、林岚以及刚刚被秘密接来的周彤围坐在会议桌旁。周彤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记者特有的敏锐和坚定。
“对方已经对周记者直接进行死亡威胁，”陈阳开门见山，语气沉重，“这说明我们的调查，特别是舆论监督，已经深深刺痛了他们。接下来，他们可能会更加不择手段。”
他目光转向李明：“李明同志，针对龙兴集团核心层的直接调查，目前由于对方高度戒备和李四海尚未开口，进展缓慢。我们必须调整策略，加强外围突破，从他们自以为牢固的环节打开缺口。”
李明点头表示同意：“组长说得对。龙兴集团经营多年，构建了看似严密的防护网，但其底层运作，尤其是那些直接与老百姓接触的领域，必然存在大量破绽。我建议，集中力量，从他们暴力垄断的物流行业入手。”
周彤立刻抬起头：“李副组长，我之前的报道提到过几家被龙兴集团打压的小物流公司，我可以提供采访对象的联系方式！他们深受其害，应该愿意站出来指证！”
林岚补充道：“纪委这边也收到过一些关于物流协会乱收费、强迫交易的匿名举报，但之前因为阻力太大，未能深入。现在有督导组牵头，可以重启这部分调查。”
“好！”陈阳当机立断，“那就双管齐下。周记者，你负责联系那些受害的小物流公司老板，由我们的人秘密安排，对他们进行更深入、更安全的取证。李明，你带一队人，化装成货运客户或者行业调查员，深入到物流市场、货运站，接触最底层的货车司机和调度人员，从他们嘴里挖出最真实的情况！记住，方式要灵活，一定要保证线索提供者的安全！”
“明白！”李明和周彤同时应道。
—
第二天上午，江城城郊最大的货运集散中心——江北物流园。
这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各种型号的货车进进出出，卷起阵阵尘土。空气中混杂着柴油味、汗水味和方便面的气味。李明和两名精干的组员，穿着普通的夹克工装，戴着遮阳帽，伪装成寻找运力的小货主，混迹在嘈杂的人群中。
他们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蹲在自家货车阴影下，端着搪瓷缸子闷头吃面的中年司机。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里带着一种底层劳动者特有的疲惫和谨慎。他的货车看起来有些旧，车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没撕干净的“鼎盛物流”贴纸痕迹。
李明走过去，递上一根烟，用带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搭讪：“师傅，跑车呢？吃饭啊？”
司机抬起头，警惕地打量了李明一眼，没有接烟，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李明也不介意，自己把烟点上，蹲在他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看似随意地闲聊：“这地方车真多，生意不错吧？”
“凑合吧。”司机低头扒拉着面条，语气冷淡。
“师傅，我看你这车……以前是鼎盛物流的？”李明注意到那个痕迹，试探着问。
司机扒面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眼神中的警惕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紧张：“你问这个干啥？”
“哦，没啥，随便问问。”李明笑了笑，压低声音，“我听说鼎盛物流的老张人不错，以前找他运过货，挺仗义的。后来听说……出了点事？”
司机脸色微变，左右看了看，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别人问去吧。”说完，三两口把剩下的面条扒完，起身就要走。
“师傅，别急着走啊。”李明拦住他，语气诚恳，“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做点小生意，想找靠谱的物流公司长期合作。听说现在这行当……水有点深，不太平？好像有个什么……龙兴集团控制的协会？”
“嘘！！！”司机脸色瞬间煞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伸出手指竖在嘴边，眼中充满了惊恐，“你小点声！不想活了？！”
他一把拉住李明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把他拖到了货车另一侧更隐蔽的角落，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才压着嗓子，带着颤音说：“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不懂规矩就别瞎打听！龙兴集团和物流协会的事，是能随便说的吗？！”
“这么……厉害？”李明装作被吓到的样子。
“厉害？”司机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恐惧交织的复杂表情，“何止是厉害！那是要人命的！”他指了指自己车上那残留的贴纸痕迹，声音更低了，“看见没？老张，就是鼎盛物流的老板，以前就是我东家！为啥不干了？腿让人打断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就因为他不想交那笔冤枉钱，不想加入那个狗屁协会！”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眼圈微微发红：“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做生意！是强盗！是土匪！不加入协会？行啊，今天扎你车胎，明天划你车门，后天就敢把你人堵在巷子里往死里打！报警？呵，警察来了也就是登记一下，屁用没有！搞不好转头打你的人就大摇大摆从派出所出来了！”
他越说越激动，却也越说越害怕，不时紧张地张望：“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儿问了！要是让协会那帮‘巡查’的狗腿子看见我跟你们说这些，我……我这家可就完了！我老婆孩子还指着我跑车吃饭呢！”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是长期在暴力阴影下形成的条件反射。
李明心中震撼，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司机师傅话语中的血泪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递过去一张写着加密联系方式的小纸条，郑重地低声道：“师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这个你拿着，如果……如果你以后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想通了，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打这个电话。我们……或许能帮上点忙。”
司机看着那张纸条，像看着一块烧红的炭火，手颤抖着，不敢接。
李明把纸条塞进他上衣口袋，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拿着，以防万一。放心，我们不会连累你。”
说完，李明不再停留，带着组员迅速离开了。他知道，再待下去，只会给这位司机带来更大的危险。
看着李明等人消失在车流中，司机师傅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感觉那里像揣着一颗定时炸弹。恐惧告诉他应该立刻扔掉，但内心深处那丝被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不甘，又让他犹豫了……
这次“外围调查”获取的信息，虽然零碎，却无比真实和震撼。它让督导组的成员们更加真切地触摸到了龙兴集团以暴力手段维持垄断的残酷现实，也让他们看到了在恐惧中挣扎、沉默的庞大群体。撬开这沉默的大多数，或许，才是真正瓦解龙兴集团根基的关键。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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