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谷的平静,如溪水般流淌了半年。
春去夏至,山谷中草木葱茏,药香馥郁。沈青囊每日采药炼丹,研读《青囊经》,医术愈发精进,内力也愈加浑厚。玄霜体型似乎又大了一圈,冰蓝眼眸开阖间精光四射,显然修为也有提升。蛊王则大多时间在玉葫芦中沉睡,偶尔苏醒,周身金光内敛,气息愈发深邃。
这日午后,沈青囊正在整理师父林栖梧留下的手札,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谷口。片刻后,一名药童引着一位风尘仆仆的驿卒匆匆而来。
“谷主,京城八百里加急密信!”驿卒单膝跪地,呈上一枚腊封的竹筒。
沈青囊接过竹筒,验看火漆无误,是昭武帝的暗记。她挥退左右,开启竹筒,里面是一张薄绢,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透着一股凝重:
“南疆有变,十万火急。镇南王世子中奇毒,太医束手,疑与‘巫蛊’有关。恐牵连甚广,动摇国本。恳请药仙速往南疆镇南王府一行,查明真相,解救世子。详情已命人接应。切切!”
落款是昭武帝的私印。
南疆?镇南王世子?巫蛊?
沈青囊蹙眉。南疆地处帝国西南边陲,山高林密,瘴疠横行,土司林立,民风彪悍,向来是朝廷羁縻之地。镇南王坐镇南疆百年,手握重兵,镇抚蛮夷,地位举足轻重。世子若有不测,南疆必生动荡。
而“巫蛊”二字,更让她心生警惕。苗疆蛊术诡秘莫测,与中原医术迥异,若真是中了极高明的蛊毒,太医署束手无策也在情理之中。但此事为何会“动摇国本”?昭武帝信中语焉不详,显然内情复杂。
她沉吟片刻,收起密信。于公,此事关乎边疆稳定;于私,她对神秘的南疆蛊术也颇有探究之心。况且,昭武帝亲自相求,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备马,明日出发。”沈青囊对侍立一旁的药童吩咐道。
玄霜低吼一声,冰蓝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奋,它似乎对遥远的南疆也充满了好奇。肩头玉葫芦中的蛊王也微微震动,似乎对“巫蛊”二字有所感应。
次日清晨,沈青囊只带了玄霜和必要行装,一人一狼,离开药谷,策马南行。她依旧是一身素衣,银发束起,并未刻意遮掩容貌。如今“白发医仙”之名天下皆知,低调反而不便。
一路快马加鞭,半月后,抵达南疆重镇——云州。
云州城依山傍水,气候湿热,建筑风格与中原大异,多竹楼吊脚,街上行人服饰斑斓,语言各异,充满异域风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蛊虫气息。
按照约定,沈青囊入住城东的“悦来客栈”天字丙号房。刚安顿下来,房门便被轻轻叩响。
开门一看,是一名作商人打扮、眼神精明的中年汉子,正是昭武帝派来的接应者,名叫赵平,明面上是京城来的药材商。
“小人赵平,参见药仙!”赵平压低声音,恭敬行礼。
“赵先生不必多礼,城内情况如何?”沈青囊示意他进屋。
赵平掩上门,神色凝重:“情况不妙。世子中毒已半月,昏迷不醒,浑身浮现诡异黑斑,时冷时热。镇南王府封锁消息,但王爷忧心如焚,脾气暴躁,已杖毙数名医者。王府内外戒备森严,尤其是世子所居的‘听涛小筑’,更是飞鸟难入。”
“可查出中毒缘由?”
“据小人暗中打探,世子是在半月前的一次围猎后突然发病。当时世子射杀了一头白鹿,当晚便一病不起。有传言说,世子是中了山里‘巫蛊教’的暗算!”
“巫蛊教?”沈青囊目光一凝。她在药谷典籍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是南疆一个极其神秘古老的蛊术宗门,行事诡秘,鲜与外界往来,据说其蛊术已近乎神通。
“是。巫蛊教在南疆势力盘根错节,就连镇南王也要让其三分。但此次世子中毒,巫蛊教却矢口否认,反而指责是王府内部有人下毒,双方关系剑拔弩张。王爷已调集重兵,围住了巫蛊教总坛‘万蛊窟’,大战一触即发!”
沈青囊心下了然。难怪昭武帝说“动摇国本”。若镇南王与巫蛊教开战,南疆必乱,周边蛮族恐会趁势而起,后果不堪设想。朝廷派她来,既是救人,更是要化解这场危机。
“王爷现在何处?我需立刻见他。”
“王爷此刻应在王府‘镇南殿’议事。小人已打点好王府内线,可引药仙从侧门入府。只是……”赵平面露难色,“王爷如今疑心极重,尤其对中原医者,药仙需有万全准备。”
沈青囊点头:“我自有分寸。带路吧。”
片刻后,沈青囊跟着赵平,从王府西侧一处偏僻小门进入。王府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奢华大气,但守卫极其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气氛压抑。
来到镇南殿外,已听到里面传来镇南王暴躁的怒吼和瓷器破碎声!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毒都解不了!本王养你们何用?!再治不好世子,本王把你们全扔进万蛊窟喂蛊虫!”
赵平对殿外侍卫低语几句,侍卫进去通传。不多时,殿内安静下来,侍卫出来道:“王爷有请……医者。”
沈青囊整了整衣袍,从容步入大殿。
殿内金碧辉煌,却弥漫着一股药味和压抑的怒气。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五旬、身穿蟒袍、面容威猛、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是镇南王秦刚。他此刻须发戟张,脸色铁青,脚下是摔碎的茶盏。两旁站着几名战战兢兢的幕僚和南疆本地的巫医。
沈青囊的出现,让所有人目光聚焦过来。尤其是她那头醒目的银发和清冷出尘的气质,与殿内氛围格格不入。
“你就是京城来的医者?”秦刚目光如电,上下打量沈青囊,带着审视和怀疑,“如此年轻,还是个女子?陛下莫非在戏弄本王?”
“民女沈青囊,见过王爷。”沈青囊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医术高低,不在年岁,不在男女。王爷若信不过,民女告辞便是。”
说罢,作势欲走。
“站住!”秦刚喝道,语气稍缓,“既然来了,便去看看。若治不好……”他眼中寒光一闪,未尽之语充满威胁。
“若治不好,任凭王爷处置。”沈青囊语气平静。
“好!带她去听涛小筑!”秦刚挥手。
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上前,引着沈青囊穿过重重庭院,来到王府深处一座临水而建的精致楼阁。阁楼四周布满精锐护卫,暗处还有若有若无的蛊虫气息。
进入内室,药味扑鼻。锦榻上,躺着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面色青黑,昏迷不醒,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诡异黑斑,气息微弱,时而有黑气从七窍溢出。正是世子秦烈。
沈青囊屏退左右,只留玄霜在旁警戒。她上前仔细检查世子脉象、瞳孔、舌苔,又取银针探穴,感知其体内情况。
越查,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世子所中之毒,极其诡异阴损!并非单一剧毒,而是一种混合了数十种奇毒和蛊虫的复合蛊毒!毒性相生相克,盘踞心脉,不断吞噬生机,更有一股阴邪的精神力在侵蚀其神魂!下毒者手段之高,用心之毒,骇人听闻!
这绝非寻常蛊师所能为!甚至……比她之前遇到的幽冥教毒术,更为精妙诡异!
她尝试渡入一丝《青囊经》真气,真气甫一入体,便遭到毒力和蛊虫的疯狂反扑!那蛊虫似乎有灵性,竟能吞噬她的真气壮大自身!
沈青囊连忙撤功,脸色凝重。此蛊毒,霸道无比!难怪太医署束手无策!
“如何?可能治?”镇南王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期盼。
“能治,但极难。”沈青囊实话实说,“世子所中,乃‘万蛊噬心咒’,是南疆失传已久的绝毒。需以金针渡穴,逼出蛊毒,再以灵药滋养心脉。过程中凶险万分,且需几味罕见的解蛊圣药。”
“需要什么?本王倾尽所有也给你找来!”秦刚急道。
“三味主药:‘七叶凤凰胆’、‘千年血蟾酥’、以及……‘金蚕蛊王’的蜕壳。”沈青囊缓缓道。
前两味虽是稀世奇药,但以镇南王府之力,或可寻到。但最后一样——“金蚕蛊王蜕壳”,乃是蛊术至宝,传说只有巫蛊教历代教主才能培育出金蚕蛊王,其蜕壳更是百年难遇,是解万蛊的圣物!
秦刚脸色瞬间难看至极:“金蚕蛊王蜕壳?巫蛊教圣物?他们怎肯交出?!果然是他们下的毒!”
“王爷息怒。”沈青囊冷静分析,“下毒者未必是巫蛊教。此毒霸道,反噬极强,若非深仇大恨,不会轻易动用。巫蛊教与王府虽有龃龉,但似乎还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贸然开战,恐中他人圈套。”
秦刚目光闪烁,沉吟不语。他并非蠢人,只是爱子心切,乱了方寸。
“当务之急,是稳住世子伤势,争取时间。”沈青囊取出银针,“我先为世子施针,暂时压制毒性蔓延。请王爷立刻派人寻找前两味药材。至于金蚕蛊王蜕壳……或许,民女可往万蛊窟一行。”
“你去万蛊窟?”秦刚愕然,“那里是龙潭虎穴!巫蛊教那群疯子,不会跟你讲道理!”
“总要试试。”沈青囊目光平静,“况且,下毒真相,或许就在万蛊窟中。”
秦刚看着沈青囊坚定的眼神,又看看奄奄一息的爱子,最终重重点头:“好!本王信你一次!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王府高手,任你调遣!”
“不必。”沈青囊摇头,“人多反而不便。我只需王爷一纸手令,准我入山即可。明日我便动身。”
当夜,沈青囊为世子施针,以精妙针法辅以自身精纯真气,暂时封住了心脉要害,延缓了毒性扩散。秦刚见状,信心大增,亲自写下通行手令,并赠予南疆详图和避瘴丹药。
次日清晨,沈青囊告别镇南王,带着玄霜,离开云州城,向着南疆深处,那片充满神秘与危险的十万大山——巫蛊教的圣地“万蛊窟”而去。
南疆之行,注定不会平静。而世子所中之毒背后的阴谋,似乎才刚刚揭开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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