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似也听到了宸王府的消息,特意叫了陈安初来书房。
陈国公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面容肃穆,眼神锐利如鹰,缓缓将手中一份誊抄的名单放下。那上面罗列着几位家世显赫,父兄在朝中正值鼎盛的待嫁贵女。
他的目光越过书案,落在垂手恭立在一旁的二儿子陈安初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安初,你如今在朝中渐露头角,前途不可限量。有些事,当早做筹谋。”
陈安初心中一凛,已然猜到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声音平稳:“请父亲明示。”
陈国公的手指在那份名单上轻轻点了点,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而非自己儿媳的去留:“何氏女,性子虽还算温顺,但终究是庶出,其父何相……哼,立场暧昧,于我陈家助力有限。前番‘错嫁’之事,更让她成了京城笑柄,于你名声有碍。”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陈安初,眼神冰冷,对何芝苒这个“存在”本身的漠视,仿佛她只是一件不合时宜的摆设。
“为父思忖良久,不若寻个由头,给她一份休书,再多予些钱财安置,也算全了陈家与她这段缘分。届时,”他的目光扫过那份名单,“再为你择一门门当户对,于你仕途大有裨益的亲事,方是长远之计。”
这番话,他说得理所当然,全然未考虑那个被他们陈家“错娶”进门、始终安分守己的女子,将如何承受这无端的休弃,未来又将如何自处。
陈安初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倏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父亲对苒苒的轻视与冷漠,他不是没有察觉。平日里请安时的视而不见,家宴上刻意的忽略,他都看在眼里,心中早已积郁了不满与疼惜。只是他素来孝顺,恪守礼教,从未正面违逆过父亲。
但此刻,听到父亲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要决定将那个他已经放在心尖上的人弃如敝履,一股从未有过的怒火混合着强烈的保护欲,猛地冲上了头顶。
他霍然抬起头,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没有立刻恭顺地应“是”,而是直直地迎上父亲那双充满算计与威压的眼睛。他清俊的脸上,温和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父亲,”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克制,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掷地有声,“儿子的婚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既已礼成,何氏便是儿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攒了二十多年的顺从都在此刻转化为勇气:“儿子知道,从小到大,从未驳过您的意思。您教导的为臣之道、立身之本,儿子一刻不敢或忘。”
他的话语在此停顿,目光却更加锐利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地吐出后面的话:
“但是,唯独这件事,绝不可能。”
“儿子绝不会休弃芝苒!”
陈国公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知礼的儿子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甚至带着如此决绝的态度。他眉头猛地拧紧,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薄怒:“安初!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你要忤逆为父?耽误自己的前程?”
“她不是无足轻重的女子!”陈安初的声音也微微提高,带着压抑的情感,“她是我的妻子!是与我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陈何氏!她性情温良,持家有度,从未行差踏错。那场‘错嫁’非她所愿,她亦是受害者!儿子若因虚无缥缈的‘前程’便休弃发妻,与那趋炎附势、无情无义之徒有何分别?此举,又将我陈氏门风置于何地?!”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寸步不让:“父亲,前程仕途,儿子自会凭本事去争,无需依靠姻亲裙带。但芝苒,儿子既已娶她,便绝不会负她!此事,绝无转圜余地,还请父亲……收回成命!”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父子二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交锋。陈安初那挺拔的身姿和毫不退缩的眼神,清晰地传达着他的决心,这一次,他绝不会退让。
陈国公看着儿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为了维护一个女子而迸发出的凌厉光芒,心中震惊之余,也意识到,这个一向温润的儿子,骨子里竟有着如此执拗的一面。他知道,再逼迫下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良久,陈国公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冥顽不灵!你且好自为之!”
这便是暂时不再提此事了。
陈安初知道父亲并未被说服,这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但他并不后悔。他对着父亲的背影,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依旧坚定:“儿子告退。”
他转身走出书房,关上门,隔绝了内里沉闷压抑的空气。阳光洒落在身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更加努力,变得更强,才能更好地护住那个他想护住的人。
而此刻,正在自己院中安静插花的何芝苒,对这场因她而起的,险些颠覆她命运的风波,还一无所知。她只知道,她的夫君,待她极好。这就足够了。
陈安初从父亲那座弥漫着压抑与算计的书房中退出,走在回廊下,初冬微寒的风拂过面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郁与方才对峙带来的紧绷。直到踏入自己那座被何芝苒打理得温馨雅致的院落,看到窗棂内透出昏黄温暖的灯火,他才仿佛从冰冷的权谋世界,重新回到了真实而温暖的人间。
他推开房门,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何芝苒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烛光摆弄着几支新采来的、带着些许残叶的冬青果,红艳艳的果子在她白皙的指尖跳跃,衬得她侧颜宁静美好。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见他归来,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的笑意,放下手中的果子起身相迎:“夫君回来了……” 话音未落,却见陈安初并未如往常般先褪下沾染了外界寒气的披风,而是径直朝她走来,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便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带着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力道,拥入了怀中。
他抱得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下颌深深埋在她温热的颈窝,呼吸间尽是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芷兰清香,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能抚平他所有焦躁与不安的温暖。
何芝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深重的疲惫感,以及那拥抱之下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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