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穹目光微闪，颔首应允：“准。”
乔峥霖大步走向家人。他先深深看了一眼强忍泪水的夫人，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夫人早已泪眼婆娑，强忍着没有哭出声。乔景澄面色沉静，眼神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乔熙诺看着他铠甲上冰冷的寒光，和他鬓角不知何时增添的几缕白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乔峥霖将目光转向长子乔景澄，低声道：“景澄，家中一切，交予你了。记住，稳住后方，便是对为父最大的支持。若……若事有不可为，当断则断，首要……撤身，勿要顾虑其他！” 最后四字，他咬得极重。
乔景澄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深意——皇帝猜忌已生，乔家已如履薄冰。他重重颔首：“父亲放心，儿子明白！”
最后，乔峥霖走到乔熙诺面前。看着女儿明明担忧却强作坚强的模样，这位在沙场上铁血半生的老将，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与痛惜。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借着身体的遮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低语：
“诺诺，帝心深重，风云难测。你在皇子府，处境亦险。记住为父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保住自己的性命，最要紧！必要时……可舍弃一切虚名，活着！” 他的话语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是看透局势后，对爱女最直白也最无力的保护。
乔熙诺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盈满眼眶，她反手紧紧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哽咽着点头：“女儿记住了……父亲，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京都巍峨的城墙，也看了一眼送行队伍中那抹明黄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随即被坚毅所取代。
时间紧迫，不容多叙。乔峥霖深深地看了家人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入心底，随即毅然转身，大步走向等待他的战马，再也没有回头。
“出征！”
号角长鸣，战鼓擂动。大军如同黑色的洪流，缓缓启动，朝着未知的北境战场迤逦而去。乔夫人再也忍不住，伏在长子肩头低声啜泣。乔景南在马上回头，深深望了家人一眼，目光在乔熙诺脸上停留一瞬，用力挥了挥手，旋即策马跟上父亲。
乔熙诺站在原地，望着父兄和军队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扬起的尘土和地平线上，只觉得心中空了一块。
乔夫人擦擦眼泪镇定了一些拉过乔熙诺，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接下来万事小心。”
乔熙诺也抹去眼泪点点头，回握着乔夫人的手。
直到尘埃落定，再也看不见丝毫，乔熙诺才在锦书的搀扶下，恍恍惚惚地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宸王府内，暗流涌动
回到宸王府，乔熙诺只觉得身心俱疲。她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窗前，父亲临别时那沉重的话语和担忧的眼神，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还带着体温的玄色披风轻轻落在了她肩上。她微微一颤，回过头，只见沈奕宸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动作略显生硬，却坚定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算十分温暖，带着习武之人的坚实和一丝清冷的墨香，却在此刻，给了乔熙诺一种前所未有的依托感。她没有挣扎，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任由压抑了许久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沈奕宸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女人。但他能感受到怀中身躯的微微颤抖和那份深切的悲伤。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有些笨拙地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有一种试图安抚的力量，“岳父大人身经百战，乔家军骁勇善战，此去……定能克敌制胜。”
乔熙诺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我不是怕父亲打不赢……我是怕……”她吸了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忽然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殿下！我……我最近在府里，借着核对旧例，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沈奕宸眸光一凝：“哦？”
“负责采买东院用度的张管事，前几日我查问旧账时，发现他近两月支取的银钱，与入库的物品数目有些微出入。起初以为是寻常贪墨，便敲打了一番。”乔熙诺抬头看向沈奕宸，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他三日前告假离府，至今未归。我派人去他家中询问，却得知他家中老母早已于半年前病故，他并无其他亲眷在京。”
沈奕宸的脸色沉了下来。
乔熙诺继续道：“我又细查了他经手的所有账目，发现他近期频繁与城中几家看似不起眼，实则背景复杂的粮商接触。虽然账面做得干净，但结合他此刻失踪……我怀疑，他可能不只是在贪墨，而是在暗中捣鬼，目标……很可能与北伐大军的粮草调度有关。”
她将自己发现的疑点和盘托出。父亲出征，粮草乃是命脉，若在后方被人动手脚，后果不堪设想。她不知道这是针对父亲，还是针对沈奕宸，抑或是两者皆有，但这股暗流，必须警惕。
沈奕宸听完，眼中寒光乍现。他上前一步，握住乔熙诺的肩膀，力道有些重：“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和锦书，尚未告知他人。”乔熙诺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我知道轻重。”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不再是笨拙的安慰，而是一种带着确认和倚重的力度。
“我知道了。”他声音低沉，带着肃杀的冷意，“这件事，交给我。你……做得很好。你也多加小心，府内……我会再加派人手。”
乔熙诺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和那份令人安心的强大气场，一直紧绷恐惧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丝落点。她闭上眼睛，轻声说：“殿下，我们……都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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