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军那“批发”式支持带来的哭笑不得的暖意,还未在沈青禾心中完全散去,新的波澜便已悄然涌动。《向阳而生》在新华书店上架不过数日,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意想不到的涟漪。
先是家属工厂的张主任,拿着本书,红光满面地找到沈青禾:“青禾啊!你这书可了不得!我家那口子看了,直说写到他心坎里去了!昨晚还主动帮我打了洗脚水,说是跟你书里写的陆营长学的,要体谅家属的不易!”张主任笑得合不拢嘴,“厂里好几个姐妹都买了,都说看了你这书,心里亮堂了不少,干活更有劲儿了!”
接着是赵春梅,风风火火地跑来,手里也攥着一本《向阳而生》,嗓门洪亮:“青禾!你这书可真神了!我家老李那个闷葫芦,昨儿晚上居然跟我唠了半宿,说他们当兵的在外头,最惦记的就是家里安稳。还说……以后尽量少跟我抬杠!”赵春梅说着,自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眼里的光却藏不住喜悦。
类似的反馈,通过小郑、通过偶遇的军嫂,零零星星地传到沈青禾耳中。她最初着书,更多是源于个人经历的记录和表达,未曾想过,这些源自生活的朴实文字,竟能真的给这些与她有着相似境遇的军嫂们带来如此真切的共鸣和微小的改变。这种超越个人成就感的、更为广阔的社会价值认同,让她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满足。
这天下午,沈青禾正在家里整理书稿资料,通讯员小郑又兴冲冲地跑来,这次手里拿着的是一封来自市新华书店的公函。
“嫂子!书店来的信!说是……要请您去参加什么‘读者见面会’!”小郑气喘吁吁,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兴奋。
沈青禾接过信函,展开一看,果然是书店发出的正式邀请。信中措辞客气,提到《向阳而生》上架后反响热烈,不少读者来信表达喜爱,希望能与作者面对面交流。书店因此决定在本周末举办一场小型的读者见面会,诚挚邀请她出席。
读者见面会?沈青禾拿着信纸,心情有些复杂。喜悦是自然的,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能与读者交流是每个作者的愿望。但一丝隐约的忐忑也随之而来。这个年代,这种作者直接面对读者的活动并不多见,她一个习惯了幕后工作的编剧(穿越前)和低调行事的军嫂,能否应对好这样的场面?会不会说错话?会不会让陆承军觉得……太出风头?
晚上陆承军回来,沈青禾把书店的邀请信拿给他看,语气带着点试探:“书店想办个读者见面会,请我去。你看……这合适吗?”
陆承军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抬头看她,目光沉静:“书店正式邀请,是好事。”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想去就去。”
他的回答简洁依旧,却让沈青禾心里踏实了大半。他没有流露出任何觉得“不合时宜”或者“女人家不该抛头露面”的陈旧观念,而是给予了她充分的尊重和选择权。这种支持,无声却坚定。
“那我……就去看看?”沈青禾徵求意见似的看着他。
“嗯。”陆承军点头,“我陪你去。”
简单的四个字,让沈青禾最后的顾虑也烟消云散。有他在身边,仿佛就有了面对任何场面的底气。
见面会那天,天气晴好。沈青禾特意穿了一件干净的浅蓝色格子衬衫,头发利落地编成麻花辫,显得既精神又不会过于张扬。陆承军则是一身笔挺的常服,沉默地走在她身侧,像一座移动的守护神。
书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比沈青禾预想的要多。有穿着朴素的年轻姑娘,有面容慈祥的中年阿姨,还有几位一看就是军属身份的妇女。他们手中大多拿着《向阳而生》,脸上带着期待和善意的笑容。
书店工作人员将沈青禾和陆承军引到临时布置的小会场——其实就是书店一角腾出的空地,摆了几排椅子,前面放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简单的布置,却因为到场读者眼中真诚的光而显得格外郑重。
沈青禾在桌子后坐下,陆承军则选择站在人群稍后不显眼的角落,双臂环抱,身姿挺拔,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既是一种无声的陪伴,也确保着她的视野里随时能看到他安稳的身影。
活动开始,书店经理简单介绍后,便将时间交给了沈青禾。最初的紧张在读者们热情的掌声和好奇的目光中渐渐平息。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分享创作这本书的初衷——记录平凡军嫂的生活,展现她们在时代洪流中的坚韧、智慧和默默奉献。
她讲起自己初到大院时的笨拙,讲起与陆承军从陌生到相知的点滴,讲起如何在大院姐妹的帮助下一步步融入、成长,如何利用自己的微小力量去改善生活、实现价值。她的语言朴实无华,没有刻意煽情,只是将那些温暖的、困难的、有趣的日常娓娓道来,却因为真实而格外动人。
读者们听得专注,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或感慨的叹息。互动环节,大家提问也很踊跃,多是围绕着军婚生活、家庭关系、个人成长等实际问题,气氛热烈而融洽。
就在这时,一位坐在后排、皮肤黝黑、手上带着劳作痕迹的中年妇女站了起来,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攥着衣角,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却异常清晰:“沈……沈记者,俺、俺能说两句吗?”
会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沈青禾微笑着鼓励她:“这位大姐,您请讲。”
那妇女眼眶突然就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俺、俺是从下面公社来的,俺男人也是当兵的……俺看了您的书,哭了半宿……”她抹了把眼泪,“以前俺总觉得随军苦,人生地不熟,心里憋屈,跟男人抱怨,他也忙,说不拢就吵……俺甚至想过,要不就回老家算了……”
她的叙述引起了在场不少军嫂的共鸣,大家都安静地听着。
“可看了您的书,俺才知道,不是俺一个人这么难,也不是俺男人不心疼俺……是俺自个儿钻了牛角尖!”妇女越说越激动,“您书里说,‘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怨出来的’,‘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女人也得有自己的阵地’……这话,说到俺心窝子里去了!”
她用力吸了口气,看向沈青禾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沈记者,谢谢您!是您这本书,让俺想通了!俺不回去了!俺要像您书里写的那样,把随军的日子过好,把家照顾好,让俺男人在外面安心!俺……俺今天就是特意来谢谢您的!”
说完,她朝着沈青禾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会场里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不少感性的读者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沈青禾站在原地,看着那位质朴的农村军嫂,听着她发自肺腑的话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眶瞬间湿热。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文字,竟能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可以真切地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甚至可能挽救一个家庭。这种冲击,远比任何销量数字或好评赞誉都来得震撼和深刻。
她连忙站起身,绕过桌子快步走到那位大姐面前,扶住她的胳膊:“大姐,您快别这样!该我谢谢您,谢谢您能看懂我的书,谢谢您愿意留下来好好过日子!”她的声音也带着哽咽,“咱们都不容易,但咱们一起,一定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两位不同背景、素不相识的军嫂,因为一本书,在这一刻双手紧握,泪眼相望,周围是掌声和同样感同身受的目光。这是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和共鸣,是女性之间最质朴也最强大的力量。
陆承军站在角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沈青禾被读者们团团围住,看着她耐心地回答每一个问题,看着她因那位农村军嫂的话而感动落泪,又因读者的认可而绽放光彩。此时的她,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小妻子”,而是一个散发着独立光芒、用文字温暖和激励他人的作者。他冷峻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了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那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一种更深沉的爱意。
见面会结束,读者们依依不舍地散去,还有人拿着书请沈青禾签名。她认真地在本子上写下鼓励的话语,字迹清秀而有力。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禾还沉浸在刚才激动人心的氛围里,脸颊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
“没想到……真的有人因为我的书改变了想法。”她轻声对陆承军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感慨。
陆承军侧头看她,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粗糙,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薄茧,却有一种让她无比安心的力量。
沈青禾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满的、踏实的幸福。她的书,《向阳而生》,如同它的名字一样,不仅记录了她的成长,也真的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某些读者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改变和希望。
而她的兵哥,依旧用他最习惯的方式,沉默地走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梦想,也为她取得的每一个微小成就而感到骄傲。文字的力量很强大,足以跨越时空引起共鸣;而身边这份沉默却坚实的爱,则是她在这个七十年代,扎下根须、奋力向阳生长的最肥沃的土壤。
书店的玻璃窗映出他们并肩离去的身影,温馨而和谐。属于沈青禾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她的笔和她的心,也因为今天的相遇,而充满了继续记录、继续创作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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