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巡幸,少不了与地方官员、士绅的饮宴应酬。连日下来,山珍海味,醇酒佳酿,纵是萧衍这般自制力极强的帝王,也难免觉得肠胃负担过重,口中腻味,食欲不振。
这日晚膳,御厨照例精心准备了一桌淮扬名馔,清雅精致,但萧衍看着那即便撇去浮油依旧显得丰腴的汤羹,以及几道用猪油快炒、油光水滑的时蔬,只觉得毫无胃口,只略动了几筷便放下了。
随侍在侧的沈桃见状,心中明了。她看着那桌在她看来仍显油腻的菜肴,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几分现代人对健康饮食的惯性思维,轻声对旁边侍膳的女官建议道:“陛下连日饮酒,肠胃不适,这般油腻自然没胃口。明日可否让膳房试着用素油炒几样清淡小菜?菜籽油自带清香,或者用花生油、豆油也行,或许能清爽些……”
她话音未落,那女官已是一脸茫然,讷讷回道:“婕妤娘娘,宫中……宫中膳食向来多用猪油、麻油(芝麻油,多用于凉拌或提香),您说的这菜籽油、花生油、豆油……奴婢未曾听闻用作炒菜之主油啊?”
沈桃一愣,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又“超前”了。在这个时代,烹饪用油确实以动物油脂(猪油、牛油等)和少量植物油脂(芝麻油、苏子油等,多用于特定菜肴或灯油)为主,大规模压榨菜籽油、花生油、豆油并用于日常炒菜,似乎还未普及,尤其是在宫廷这等讲究的地方。
她正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一抬眼,却对上了萧衍投来的目光。
皇帝方才虽食欲不振,但耳朵却尖得很。他本就因沈桃过往的“奇思”而对她格外关注,此刻将她与女官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几个陌生的词汇——“素油”、“菜籽油”、“花生油”、“豆油”,以及其中蕴含的“清爽”、“去腻”之意。
他那双因酒意和疲惫而略显惺忪的眸子,瞬间恢复了清明与锐利,如同发现了新猎物的鹰隼。
“安卿,”萧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住她,“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油?朕,好像又逮到你了。”
沈桃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皇帝的“抓重点”能力也太强了!她只得硬着头皮,面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无辜:“陛下……臣妾只是信口胡诌,想着或许用些清淡的植物油炒菜,能解腻开胃……”
“信口胡诌?”萧衍挑眉,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你信口胡诌出来的小龙虾,如今已成了江南一道名菜;你信口胡诌的网箱养鱼,正在各地试行。如今这‘素油’……莫非又能解朕口腹之腻,亦能惠及万民?”
他不再给她搪塞的机会,直接追问:“这菜籽油、花生油、豆油,从何而来?如何制取?与猪油相比,有何优劣?”
沈桃知道躲不过了,只好在心里快速组织语言,开始“科普”:“回陛下,菜籽油,乃是从油菜籽中压榨而出;花生油,源自花生仁;豆油,则取自大豆。此等皆为植物之精华,取其油脂,是为‘素油’。”
她尽量说得简单:“制取之法,大抵需经过炒籽、碾碎、蒸制、包饼、然后用水力或畜力驱动的木榨或石磨压榨而出。工序虽繁,但若能推广,其源较之牲畜油脂更为易得、稳定。”
“至于优劣,”她斟酌着用词,“猪油味厚香醇,适于烹制荤腥重物;而素油味道清雅,不易掩盖食材本味,尤其适于烹炒鲜蔬,口感清爽不腻。且……或许更利于养生,不易滋生内火。”
萧衍听得目光连闪。他不仅听到了新的食材,更听到了新的产业可能!油菜、花生、大豆,这些作物本就多有种植,若真能大规模压榨出可供食用的“素油”,岂不是又为百姓开辟了一条增收之路?而且,若真如沈桃所言,素油更利于健康……
“苏培盛,”萧衍当即下令,“传朕口谕,命杭州府即刻寻访精通榨油工艺的工匠,并调集油菜籽、花生、大豆,着安婕妤将其所知榨油之法,详细告知工匠,朕要亲眼看看,这‘素油’究竟是何模样,滋味如何!”
“是,陛下!”苏公公连忙应下,匆匆而去。
沈桃看着皇帝那兴致勃勃、仿佛又找到新玩具的样子,心中无奈苦笑。自己这随口一句话,怕是又要在这江南之地,掀起一阵“素油”风潮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萧衍看着她,心中想的却是:这女子脑子里,究竟还有多少这等看似寻常,却能点点成金、惠及民生的“常识”?她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流露,都像是在为他,为这个帝国,打开一扇通往更丰饶、更便利世界的新窗户。
这“十年之约”,他愈发觉得,是自己登基以来,做得最值得的一笔“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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